对于崔呈衍这样的熊孩子,不凶一次,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不过温良似乎忘了,自己小时候也曾爬过家门口那棵枇杷树,他和傻子,也就半斤对八两吧。
崔夫人都未曾这样斥责过崔呈衍,他很委屈:“树上的枇杷长得真好,我想摘来给媳妇尝尝。”
崔呈衍伤到的是右手,他用完好的左手拉了拉温良的衣袖,小声道:“媳妇你别生气。”
被崔呈衍拉住的温良明显一怔。
他以为崔呈衍只是小孩心性,贪图好玩,可没想到心里想的却是他。
冷面绷不住了,面对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温良准备好的责怪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没有伤筋断骨,但也是很疼的吧?
温良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傻子的右手,“下次可别再胡闹了。”
“那就是棵野枇杷树,哪有街上卖的枇杷香。”
“可我想摘嘛。”他的阿良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崔呈衍望着他,嘴角微微扬起。“我亲手摘的,和买的,不一样的。”
“但媳妇不想我做的,我不做便是了。”
崔呈衍说的那样真诚,几乎让温良都快忘了,这是世人眼中的傻子。
家徒四壁,人微言轻。从来没有人管过他怎么想,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想法。
可偏偏就是这个傻子,会把自己说的话当真。会为了让自己开心,去冒险爬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温良的心,终是乱了。
“别对我那么好。”温良低声说。
他声音清冷,似有叹息:“我没你想的那样好。”
他对傻子好,终归是有目的的。可傻子对他,却是无怨无悔。
“爹说了,对媳妇好是我应当做的。”
崔呈衍的唇边浮起一抹浅笑,他的眼睛乌黑有神,“我觉得媳妇很好,真的,特别好。”
好到我想把你藏起来。
这句话,是崔呈衍没敢说出口的。
因为说出来,就露馅了。
温良听了,眉宇间漾起些许笑意。
他故意吓唬崔呈衍:“可我对你那么凶,还老骂你。”
“娘对爹也很凶。”
傻子一本正经地模仿起崔夫人数落崔员外时的样子,“叫你少吃大鱼大肉你偏要吃……”
崔呈衍学得惟妙惟肖,令温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倘若我不喜欢阿衍呢?”温良试探性地问道。
傻子会伤心的吧?
“书上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傻子粲然一笑,眼眸里似有星辰:“我会很乖的,媳妇一定会喜欢我的。”
第22章 又掉马了?
翌日清晨, 温良终于刑满释放。
管家巧姨来开门的时候,那锁扣解开的声音,让温良觉得无比美妙。
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温良心中狂喜,他拖着打颤的双腿,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步履蹒跚地往外走着。
昨晚吃下的肉包早就消化了,他歪在椅子上歇到半夜被饿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仅饥肠辘辘,还觉得有点冷。
现在是深秋,夜色凉如水也很正常。就是大半夜的,又冷又饿还要对着一众祖先的牌位,总觉得怪渗人的。
还好温良胆子大,不然换其他姑娘肯定会吓出心理阴影来。
小玉跟在温良后面,瞧见他憔悴的神情,忍不住关心道:“少奶奶,小玉给您煮碗姜茶?”
温良现在饥寒交迫,头也有点晕乎乎的,一碗热乎乎的姜茶是在适合不过的了。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直接回去,要先去向崔夫人和崔老夫人复命。
“我先去厨房准备,”小玉说,“一会少奶奶回去后就能直接喝上啦。”
温良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玉是温良进入崔府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善解人意又机灵,很难让人不喜欢。
果然,崔夫人替崔呈衍挑过的,都是最好的。
都说傻人有傻福,崔呈衍这小傻子就是崔府的小皇帝。
这些时日,温良也摸清了崔府的情况。
崔员外白手起家,全靠崔夫人娘家的帮助,所以崔府虽然姓崔,但全府上下都是崔夫人说了算。
崔家子嗣单薄,大房的儿子在外为官,很少回来。二房的崔二爷天性风流,但身子骨弱,膝下只有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比崔呈衍要年幼不少。三房这边,崔员外只有崔夫人这一位原配夫人,因此她生的崔呈衍便是崔府身份最尊贵的少爷,地位斐然,也是崔老夫人的小心肝。
所以那日花大姑所言非虚,若崔呈衍不傻,这等光耀门楣的亲事定是轮不到温欣的。
厅堂里,崔老夫人和崔夫人都坐在上位,温良跪在地上,身心俱疲。
但他不能让两位长辈瞧出端倪,因此还是强忍着难受,跪得笔直,态度恭敬。
“阿欣,可知错了?”崔老夫人语气严厉,不怒而威。
温良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
深秋的夜晚露水重,祠堂本就阴冷,这一待,就更容易着凉了。
看着身着单薄的温良,崔夫人到底还是心疼了,便帮着说了句:“阿欣是个懂事的,想必已经知道错了。”
崔老夫人其实也无意为难温良,她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孙媳妇,好让他以后不敢再怠慢自家孙子。
在得到老夫人示意之后,崔夫人不疾不徐地批评道:“阿衍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同他在一起,一定要小心又小心。”
“下次莫再犯了。”崔老夫人也点点头。“起来吧。”
温良心中松了口气,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他甫一抬头,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仅视线模糊,就连头也疼得快要炸裂了一般。
“阿欣!”
“少奶奶!”
在众人的惊呼中,温良头一歪,身体重重地往后倒去。
☆
温良做了个极长的梦。
在梦里,他一家团圆,其乐融融。虽然还是清贫依旧,可他爹会教他读书习字,功课做不好还会被打手心。他那早逝的娘虽然音容笑貌有些模糊,但那声音他永远都记得。
“阿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他娘笑呵呵地说。
温欣这会还是个小团子,被温母抱在怀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温良看见这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他娘是因为生温欣的时候难产才去世的,怎么可能抱着温欣跟自己说话呢?
可就算是梦,他也不愿意醒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是温良一直盼望却又无法实现的梦。若此刻能在这样美好的梦境中多留一会,他……他便不会觉得孤单了。
“娘!”
温良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只停留在他记忆中的女人。
冷不防被这短胳膊短腿抱住的温母颇为无奈,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女儿,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儿子,嘴角溢出了一丝微笑:“怎么啦?阿良不想考状元吗?”
被温良的功课气到的温父立马补刀:“他就不是考状元的料!”
“那咱就不考了。”温母眼中带笑,很是温柔。“能读书识字是一种缘分,不一定非要考状元。阿良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总想着出去玩。”温父皱了皱眉。
可虽是责怪,但神情中却仍流露出一丝怜爱。
温良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意,眼眶更红了。
他爹就是这样,面冷心善。嘴上说着温良这不行那不好,可每当岑夫子夸自己的字写得好时,温知瑕可是比谁都高兴。
“哟,怎么哭鼻子啦?”温母腾出手擦去温良溢出眼眶的泪珠,打趣道:“哭花了脸可就不俊啦!日后还有哪个姑娘肯嫁你呀?”
嫁?他这么穷,就算长得好看也没有姑娘肯嫁的。
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一时上头,温良竟在梦境里哽咽起来。
他太想家了。
“媳妇!你别哭呀!”
崔呈衍的声音蓦地响起,温良睁着朦胧的泪眼,抬头一看——
被他抱着的娘亲怎么突然变成了他那个傻子夫君呢?
梦境的转折来得生硬,好在也只是个梦。
温良下意识想往后退,崔呈衍仗着个高的优势,反抱住他,小心地替他擦起眼泪来:“哭得我都心疼了。”
这……这个梦太惊悚了,他现在就要醒过来。
梦境里的崔呈衍显然不像个傻子,他在温良咬唇的时候按住了对方的唇,一声浅笑让人捉摸不透:“别想跑。”
“生是我的人,一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
崔呈衍说得云淡风轻,温良却听得胆战心惊。
“阿良,你说好不好?”
崔呈衍虽然模样未变,可温良却觉得,眼前这人跟自己认识的那个小傻子,是截然不同了。
他很害怕,想要快点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温良,你跑不掉的。”
崔呈衍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可眼神却像是要将他拆骨入腹。
一个可怕的疯子。
……
“不要!”
温良从梦中惊醒,背上起了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