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闻言,若有所思。
沈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但是沈约说不出来。想起之前每次自己进入奇奇怪怪的梦境之中都会遇见的一个人,沈约觉得这事情一定与那人有关。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水又来了!这次大水已经把寒山石庙给淹了!”
门外传来下人慌乱的尖叫声,冯云脸色一变,对着手下的人道:“你们保护两位大人去安全的高地!“
沈约蹙眉道:“请冯大人带我等一同前往水前。”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不仅仅是天灾。
季寒冷声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必须去安全的地方!”
沈约去看季寒,坚定道:“薄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但是我想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季寒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
白浪滔天,黑白相融,成百上千的寒山村民哭泣的声音在寒山高台相撞着,听得沈约的心一顿凉冽。
天上飘飞的落雪映得沈约的脸上惨白。
这场景,和他梦里面的一模一样。
他魂不守舍地走在难民之间,双眸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灰。
季寒用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杳杳,这不是你的错。“
真的吗?
沈约明明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天灾,是无法避免的,与远在落京的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个梦境清清楚楚地写着结局:身为书灵的沈约最后以身为祭,才换来了人间大水的安定。
或许被人知道,会说他疯了,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但是沈约知道,那不是梦。
寒山的奚盐真真实实地出现过,连季寒都与他有渊源。或许是他的前世前世前前世,但是他不能完全当那不存在。
天空还下着雪,一个寒山的孩子嘴唇发白,双目无神地看着原处的山洪,忽然之间往那无尽的洪水飞奔过去。
“孩子!不要往哪里去!危险!”沈约嘶喊出声。那孩子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停下脚步。沈约挣脱季寒的手,往那孩子的地方跑去。
季寒也跟了上去。
四周的难民像是看到了什么闹剧一样看向他们,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出手去阻止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手被沈约一把抓住,那孩子发出一声带着哭声的尖叫:“你放开我!”
“孩子!你别想不开!”沈约这孩子手劲是真的大,自己的手一环都红了,但是总不能真的松开手让他去死吧,沈约手疼得想哭了。
好在季寒不久就赶上了两人,一把抓住那孩子,他一眼就看到沈约手上的红痕,冷声喝道:“就算你死了,你的父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想他们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你就跳!”
那孩子的手被季寒用力掰开,沈约的手才算是真的解放出来,他眼眶都红了,还只能道:“孩子,活下去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那孩子忽然一瞬间眼泪流下来了,噎声道:“我的哥哥他……他被大水冲走了,哥哥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是为了我……”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伏在沈约怀里。
沈约心里很难受,摸摸孩子的脑袋,安慰道:“哥哥看到你活下来,一定会很高兴的,如果你真的入水了,那才是让你哥哥难过……”
虽然不应该,沈约却有一瞬间的心疼与恍惚。
心疼自然是因为这孩子的经历,而心软却是因为这孩子,有些像小时候的季寒。
一样的寡言少话,但是一样的有一颗渴望亲情、多疑不安的心。
他不由地看了看季寒,道:“要不,我们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先,好吗?”
本来季寒的神情还是温柔的,但是忽然之间瞳孔瞬间放大,像是想说什么。
沈约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听到那孩子的惊呼:“哥哥,大水——小心!”
沈约只是往后看了一眼,就觉得齐人高的巨浪竟然生生往他打过来了,其中还夹着许多细碎的石子,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季寒强有力的臂弯与一滴滚烫的眼泪。
——对不起啊,季寒,又把你拉进来了。
☆、为君生死
沈约醒来的时候,他隐约听到细微的声响,但是他的身体还无法受他的控制。
意识还在。
“幸好,幸好。”
声音因为有些颤抖而听不清他原有的音色,只能隐约听出来那是个男子,但是沈约总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但是就是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如果真的因为那个孩子,搭上哥哥的命,我就让寒山所有人陪葬。”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的声音正常的多,清软却带着格格不入的狠厉。
——哥哥?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直接叫他哥哥的,他的弟弟辈的孩子都会唤他兄长。除了在灵台神境里面的奚盐。
——难道是奚盐吗?
沈约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身子实在是疲惫。
“好了,奚盐,杳杳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声音不大,却听得沈约心中狂跳。因为曾经同床共枕过,曾经近距离感受过他的呼吸,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的声音,像是被刻进了骨骼里面一样清晰真实。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季寒。
沈约怎么会听错呢。
为什么季寒会和奚盐有交集?
可是明明季寒一点在神神境中的记忆都没有。
季寒啊季寒,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沈约敏锐地觉得季寒和奚盐肯定瞒了他一些东西。他虽然是震惊的、觉得荒谬的,但是却并不愤怒,只是他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之前在寒山三年的回忆和在神境的事情,也和他们有关吗?
沈约觉得一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紧接着奚盐的声音响起:“哥哥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水中挣扎得有些虚脱,现在暂时还醒不了。”
“奚盐,”季寒的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杳杳可能根本就不想你那样做?”
他的声音一出,奚盐就回答道:“小寒哥,你还在试图说服我。你知道的,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哥哥死,要不寒山人死。哥哥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是真的让他来选,他一定会选着前者,那我们耗费上万年的时间换来的这一线生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沈约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大事,但是奚盐这些话,无疑告诉了他。这和他在神境里面的梦是对应的。神境的他献祭,换来了人间大水的停止;现在的他,难道也要这样做吗?
而且,上万年,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约想起那一个又一个荒诞诡异的梦,他见到的不同时间段的季寒,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约不明白。
而且,说这些话的奚盐让他觉得十分陌生。在神境的奚盐,天真良善,对人间抱着最大的善意,
难道是因为寒山那件事情吗?
——剜心之痛。
沈约不知觉地在心间也浮现隐隐的疼痛。也许是在神境中的记忆在作怪。
季寒的声音很坚定:“其实,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
奚盐问:“什么办法?小寒哥,你可别骗我。”
沉吟了许久,季寒才道:“寒山的地形我研究了上千年,这个办法我也想了许久,但是还需要时间去践行。上一世,是我离成功最近的时候,但是我只解决好了鱼嘴分流的问题,但是那样虽然能够使得寒水东流,但是沙石大量沉积,水流迟缓,泄洪能力太差,还差一点成功。”
“所以,你是想要凭人力去改变这一场大水吗?”奚盐的声音很犹豫,但是隐隐还是有几分希望的意思,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厉声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
季寒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又道:“其实排沙之法我也有些思路了,但是今生我醒的太晚,还来不及践行,这一场冬洪就来了。“
“如果能够将这场冬洪延迟几年,说不定还能够实现。“
奚盐闻言,轻声道:“冬洪延迟吗?“
季寒的声音抖了一抖,又道:“杳杳天性聪颖,水火法他一听就懂,我要是将疏沙之法告诉他,想来他也能替我去将大水治好。“
什么叫替我?
沈约心中一凛。
奚盐的声音也有些艰涩:“小寒哥,你什么意思”
季寒笑了一下,声音难得的轻柔:“阿盐,谢谢你上万年来,每一次都叫醒我,谢谢你没有放弃救他的机会。”
沈约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
奚盐明显是愣住了,他的声音好久才响起来,道:“你是想要去封住大水?不,不,你现在只是人,你根本没有能力封住大水。你会死的。”
沈约就算没有睁开眼睛,也快彻底睁不开眼了。
他就快要被气死了。
季寒,你到底在想什么?
季寒笑了笑,笑声被原本就气得不轻的沈约听到,沈约都快心梗了。
季寒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我是血肉之躯,但是寒山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