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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恶人 (路隐河)


  沈约憋了一口气:“听闻季兄大名,遗憾三年无缘相识,如今一见,果真不凡。不知季兄可否赏脸,饮下这杯酒?”
  季寒道:“大名不敢担。不瞒沈小侯爷,寒向来不喜杏花华。”
  季寒不能饮酒。
  沈约不动声色地想。
  下一秒,季寒却拿起来沈约的酒杯,道:“不知可否以这杯春风醉代之?”

  ☆、为你簪发


  季寒将一杯春风醉饮尽,半滴不剩。他朝沈约笑了笑,像是觉得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沈约默了一刻,释然地笑了:“季兄,好酒量。”
  季寒道:“拾得,如此唤你,应当可以罢?我字薄山,若是不弃,不若唤寒的字。”
  沈约道:“薄山,那就……科考再见咯。”沈约眨了眨眼,在季寒眼里,就像一只矜傲漂亮的小凤凰抬起来眼,连笑都是在赏赐。
  季寒忽然想起来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或是暗色的,或是明亮的,浮浮沉沉,在一千个一万个碎片里,一张熟悉又看不清的笑脸,那骄矜可爱的话语像是来自远方的、情人间的呢喃。他执着酒杯,敛了眼,语气莞尔:“好。”
  站在远一些的郑隐笑了笑。
  一边的唐夜穿的格外招展,颇有颜色,自内而外地散发着风流的气息,左边环住一个美姬,右边还有个模样清秀的小倌为之喂酒,他状似无疑看到小帝王的笑,生了趣味似的,道:“怎么,陛下怎么快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公子来作贤臣?”
  这话说的,不三不四,说的好像郑隐像个以招贤为借口的昏庸帝王□□昏心、对少年臣子别有用心。
  真是不敬。
  在场的宾客大多脑海都为年少的帝王叹了口气,要知道,小皇帝和燕云王不睦已久,这种不对头,是从小时候两人打架就开始的。
  孙与非听到了,胡子一楸,道:“王爷慎言,陛下心怀社稷,礼待贤能,但是这才学之人,也是要从科举一步一步来的,究竟能否任用,只能说各凭本事,缘何王爷说的如此轻薄?”。
  唐夜一挑眉:“难道在圣上面前提起这科考的人是本王么?本王也不过是赞誉陛下有知贤之能,难不成季寒与沈约都算不了贤么?这也能是轻薄?”
  说实话,如果烧书阁、整蛊先生也能算是贤的话,或许自己一定是圣人了。
  沈约心中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孙与非听了气得很,但他面上不显,只是严肃道:“是老夫失言了。”
  郑隐见唐夜开始发疯,温和地充当混泥板:“阁老端肃恪守,是士人之率,默之,你不要胡闹了。”
  唐夜眼底还有笑:“是,陛下,是唐夜玩笑开过了。阁老,本王不过开个玩笑,切勿放在心上。”
  “……”
  更气了。孙与非还是迂回地和唐夜虚情假意起来。
  杨听昶在一旁都要憋不住笑了,被沈约一眼给堵回去。沈约回到位置上,鼓了鼓腮,只好低头吃饭。
  杨听昶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甚么。”沈约基本上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但是偏偏他还低头吃饭,倔强的脸上一双瑞凤眼像是浸透了凉冽的清水,让人好生一股没来由地觉得他受了欺负。
  杨听昶上前揽着他的脖子,道:“行了,你是不是被这个季寒气到了?我看他那人也是眼睛长到头顶的,找个时间我一定好好收拾他帮你出气!”
  沈约觉得没意思地摇了摇头,笑道:“你想什么呢?就个不认识的人还能气得了我吗?行了行了,你可别乱来。”
  杨听昶道:“那要不然今晚带你去春风楼?教教你什么是……”
  “你不怕茗之生气了吗?”沈约没来由地搬出唐隽压他,今天要不是唐隽身体不好还在休息,不然沈约肯定不会让这人肆无忌惮地和他在这饮酒玩乐。
  杨听昶明显一顿,讪讪道:“他又不是我夫人,我为什么要怕他生气?”
  沈约呵呵一笑,道:“刚刚好。”
  杨听昶不解道:“什么刚刚好?”
  沈约指了指他身后,杨听昶转过身,看到一个一身绯色锦衣狐裘的少年苍白这一张脸,眉头紧锁,秀气的眼里有些闷闷的不高兴。
  唐茗之。
  杨听昶心中炸开,道:“茗之什么时候来的?”
  唐隽走近,声音低低软软的:“就在你说要带拾得去春风楼开始。”
  杨听昶看了一眼沈约,心中没来由地觉得这人在坑他,对上唐隽的眼,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但是仔细想想,觉得很奇怪:不就是去个春风楼吗?唐隽本来就只是他哥们,他心虚个什么劲啊?
  唐隽也开始不高兴了。沈约本来就因为季寒的事不高兴。这一下子,不高兴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于是,杨听昶使劲逗了唐隽很久,直到后来沈约提出要去春风楼,但是只是喝酒,不作他乐,杨听昶才觉得不那么悲伤。杨听昶哄了好久,又答应唐隽自己不去春风楼,只帮沈约单独开一间房,用于沈约一人借酒消愁。
  *
  “公子,您要的地图。”
  季寒点点头:“下去吧。”
  他拿起那张寒山的地图,仔细标记沿路的山川事物,最后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一个人的笑忽然从他脑海中浮现。
  竟然是沈约。
  但是那一闪而过的脸,却让季寒觉得有些事情不可控起来。
  自从前些日子醒来,他总是能够看到一些奇怪模糊的片段,但是自己却实在无法解释那些片段的来源,但是却真实得可怕。
  就好像……自己痴傻的三年,在别的地方度过了一样。
  可是这岂非荒谬至极?
  季寒摇摇头,继续研究起来这寒山水利。
  *
  隔日,沈约的的确确来了春风楼,还是偷偷摸摸来的。
  沈约就想找个借口,能够让他回寒山一次。
  在自己府上溜出去明显就不现实,借了杨听昶的约,一个人在春风楼,就算是青叶拦着,他也有把握翻墙出去。
  沈约带够了盘缠,在春风楼的厢房中喝酒。这几天喝的酒有些太多了,沈约脑子都有些晕,但是好在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下在去寒山的马车上小小眯一下,也是好的。
  房间中只有沈约一人,但是他清瘦劲挺,就算是穿上那特意换的麻色布衣,眉眼的矜傲、昳丽之色是藏也藏不住、掩也掩不上。沈约还想尝试着自己将头发盘起来,因为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将头发的簪子全散了出来,但是沈约娇生惯养惯了,平日里也是侍女帮忙着弄,沈约又有些醉,盘了半天也没有盘上。
  “哑——”房间的门竟然打开了,一张熟悉的脸迎面对上沈约有些迷离的眼。
  “.……抱歉,走错了。”季寒顿了一瞬,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正想往后退出去,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握住了袖子。
  “季寒,是你啊。”沈约揉着眼,一只手还抓着一把自己的头发,平日吹破湖水样清亮澄澈的双眼现下却迷迷糊糊地像沾着湖水的雾气一般,可季寒却看到那些动人的星子全在那双眼里。
  季寒这才认出了这人是谁,这不是那天傲的很的那只小凤凰嘛。这只小凤凰……是喝了酒?
  季寒道:“拾得?你这是?”
  在春风楼不找春风一夜,却在这散发醉酒,真是奇闻。
  沈约好像有些发脾气的样子:“你怎么不帮我把头发弄起来……我弄不了。”
  这语气,似是亲昵,又似乎麻烦的理所应当。
  季寒颇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小侯爷,觉得这人这真的够金贵的,竟然知道是自己竟然还敢让自己来帮他盘头发。
  就算是醉了,也是个矜傲得不得了的小少爷。
  “行……”季寒将门带上,把小少爷拉到座位上,让他老实坐好。不过这小少爷似乎不知道什么叫老实,一只手一直抓着季寒的袖子,半个头往季寒左侧肩胛骨处钻,像是在寻求怀抱的粘人精。
  季寒心上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只是好笑地将人摆正,道:“小少爷,”季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叫这人,或许是沈约这少爷做派罢,“我帮你把发束起来,可好?”
  沈约点点头,乖得不得了。
  眼前的小少爷漂亮得不像话,瓷白色的肤,绯色轻轻染上双颊,眼眉间却生生有份男子的英气,微微扬起的眼角,瑞凤的一双眼儿,眼窝很深、眼睛忽然很亮,就这样毫无阻拦地盯着季寒。
  季寒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重新尝试着唤醒什么。
  沈约忽然眼里有委屈:“季寒,你骗我。你竟然骗我,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季寒被指责的忽如其来,又好气,又有些奇怪的心疼:“我骗你什么了?”
  这小少爷,脾气大的很,竟然把他的手摔开,好像是他自己一个人将头发束好的一样。
  “你……你,”季寒看到沈约的眼睛濡湿了一小片,细细的、长长的睫毛黏在一起了,抬眼看他,让季寒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骗我……你说好了在寒山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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