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康生和方俊彦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没说话,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各自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面对家人们担忧的眼神,梁康生笑了笑:“没事,我就是有点困,回去睡一觉就好。”
其实除了困,还应该有饿的感觉,只是梁康生现在实在没胃口,就想睡觉,连考三场,心神消耗太大。
跟着一起来的糯糯虽然比较怕梁康生,但也亲近对方,几天没见到父亲,他看到梁康生后眼睛一亮,冲那边伸手:“啊、啊。”
“糯糯,父亲今天累,等他休息好了再抱你好不好?”曲薏把胖儿子搂好。
马车已经在动了,路上有点颠簸,曲薏怕自己一个没抱住,儿子就扭出去摔着。
梁康生正靠着马车上闭目养神,听到夫郎和儿子的声音,睁眼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依恋地看向自己,心头一软。
做父亲的人一扫疲惫,立马浑身都是力气。
梁康生当即把儿子抱过去,安抚欲言又止的曲薏:“我抱会儿他,没事的。”
可惜梁康生的一腔父爱糯糯没有接住,他刚靠上父亲就皱了皱小鼻子。
这孩子比起百日那会儿又长了几个月,手脚更有力,他非常明确地表达了他的嫌弃之意——两只小手一起用力推着他父亲的胸膛。
“怎么了?”梁康生不知道孩子的意思。
曲薏憋着笑,隐晦提醒道:“相公,糯糯这孩子讲究,你几天没梳洗,衣服脏了,他不乐意。”
梁康生闻言再看儿子,明白了这小子的心思,他坏心眼地低头,故意用自己新长出来的胡茬扎了扎糯糯白嫩的额头:“你个臭小子,居然嫌弃你爹!”
糯糯愣了下,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哭的时候,他反应过来后咯咯地笑了。
庄氏看着儿子和孙子玩闹,突然想到梁康生还小的时候,梁父还要亲自带人出去送酒,等他风尘仆仆回来时,梁父和梁康生也是这般。
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让孩子天生就愿意亲近父亲,不管父亲是不是很久没洗澡、没换衣服。
马车里的气氛一片温馨。
马车外,正在赶车的梁多稻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失魂落魄地走过。
他多留意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少夫郎娘家的读书人,好像叫什么曲耀文。
人是认出来了,梁多稻却没打算倒回去找人,毕竟那曲耀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曲耀文这时候本应该安心地准备院试,因为乡试过后紧接着就是院试,按理说他现在不应该在大街上闲逛。
然而实际上,曲耀文这时候心情一点都不安定。
曲耀文也不清楚他要走去哪里,因为他先前在客栈的时候偷听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弄到了院试的题目,五百两一题。
刚听到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院试的题目怎么可能泄露呢,如果真的泄露了也不可能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讨论,他多半是听错了。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有关院试的那几句话让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整个人越来越烦躁,坐立不安。
说不定他没有听错呢?
万一真有人弄到了院试的题目呢?
毕竟五百两才能买一题,要这么多银子,只要弄到题的人悄悄卖给一小部分的学子,那可就是几千上万两。
巨大的利益诱惑,只要铤而走险一次就能有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银子。
再说了,有题目不代表就能写出锦绣文章,除非再花大价钱、冒着风险找人帮忙写文章。
越分析,曲耀文越是觉得卖题一事确有可能,最终,他按照自己偷听到的位置找过去。
但当他去到那个位置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别说卖题的了,连路人都没有。
一时冲动跑出门,他忽略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五百两,身上连五十两都没有。
像个幽魂一样在街上乱逛,一直到天黑了,宵禁的钟声响起,曲耀文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贡院外。
幽深的贡院像是一个吃人的怪物,风吹过考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曲耀文骤然清醒,快步往他落脚的客栈走去。
***
梁康生这会儿已经洗了个热水澡睡熟了,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等他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安安静静,梁父和庄氏带着孩子出去玩了,曲薏在外间看书守着他。
梁康生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想悄悄地起床,但他一动曲薏就留意到了,放下书过去。
拿出干净的外衣,曲薏问道:“相公,要不要吃东西?炖了鸡汤,还温着米粥。”
鸡汤从早上一直炖到现在,鸡肉软烂,鸡汤鲜亮,米粥是中午新熬的,米油都被熬了出来,闻着就香气扑鼻。
梁康生本就觉得饿了,闻到味道后更是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只鸡,曲薏又手脚麻利地调了蘸料端出去。
将准备好的东西吃了个一干二净,梁康生才叹口气,一本满足。
“爹娘他们呢?”梁康生没让曲薏动手,自己把碗筷等放回厨房。
曲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带着糯糯出去了,最近他们神神秘秘的,估计悄悄准备了什么。”
话音刚落下,院子外就传来了糯糯的笑声。
梁父和庄氏估摸着梁康生差不多该醒了,就带着孩子回来:“儿子你醒了,怎么样?”
梁康生这会儿吃饱喝足,又睡了个饱饱的觉,面色红润,眼睛有神,不用他回答梁父他们就知道了他的身体状况。
“已经恢复差不多了。”梁康生说完,向糯糯伸手,“糯糯?”
糯糯刚才一进门就想向梁康生那边去,见梁康生冲自己伸手,更是迫不及待地扭动着小身子。
梁康生把儿子抱起来,夹住儿子的咯吱窝,和他玩抛高高游戏,逗得糯糯笑不停。
和儿子玩闹了一会儿,梁康生拿了个玩具给糯糯,随口问道:“爹娘,你们去忙什么了?”
“去整理宅子了。”庄氏也是随口回答,“我和你爹买下了一个小二进的院子,这段时间在找人收拾那边。”
闻言,梁康生和曲薏都看向两位长辈,他们居然不声不响就在州城置办了院子?
梁父解释:“你们娘提的,方便康生以后读书或者路过州城落脚。”
“嗯,置办产业是好事。”梁康生觉得买了挺好的,以后来州城了确实更方便。
买房子这件事全家人都没意见,第二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看新房。
房子的面积不大,但位置不错,周围都是小二进的宅子,环境相对安静,同时,距离城中繁华街区不远,出城方便,就是现在还没整理好,要过一阵子才能住进去。
如今家里没什么要紧事,想着要整理新宅子,一家人干脆继续留在州城等乡试结果。
在乡试之后没两日便是院试,作为乡试的考生,梁康生没怎么留心院试。
然而在院试过后,州城突然开始严查了起来,尤其是那些住在客栈的学子,不管是来干什么的,通通都被带去官府盘问。
梁康生他们是租的院子,官府的差役同样前来询问了一番,整个州城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方俊彦前来找梁康生,梁家人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院试刚结束,就有学子跑去找前来主持乡试的翰林跟前喊冤,说是本次院试不公,有人舞弊。
科举舞弊是大事件,要真发生了泄题的事,那知州和学政等一系列的官员都要被牵扯,是会罢官入狱甚至掉脑袋的大事。
州城内外戒严,大张旗鼓地查了个底朝天。
期间,梁家收拾好了新院落搬进去。
然而查来查去,查到最后发现根本没有泄题一事,只是一些感觉自己院试没考好的学子,心中不甘,故意散播谣言。
等案子查明白了公之于众,曲薏在人员名单中看到了曲耀文,他难以置信地在张贴的告示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
上一世,曲老太说是为了供曲耀文读书、赶考,卖了曲二丫、自己、曲三丫和曲四丫,曲耀文成了秀才,曲老太等人在曲家村春风得意。
这一世,没有了前面几个儿子的血可以吸,曲老太和五房闹得乱七八糟,曲耀文的秀才之路断了,曲老太等人的梦也该醒了。
紧随院试作弊案后,乡试的结果出来了。
梁家人从来没有问过梁康生考都如何,是他们相信梁康生,也是觉得不管考没考过都一样过日子。
所以到了这一天,除了梁多稻待不住去了府衙,其他人都在家里,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不过,比往日更加湛蓝的天空仿佛在预示着将会有大事发生。
梁多稻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等待放榜,片刻后,他瞪大了眼,往人群往外狂奔。
一直到梁家新搬入的宅子外,梁多稻才放开嗓子,大喊:“少爷中了!中了头名!解元,少爷是解元!”
庄氏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团团转地吩咐起下人准备迎接报喜的官差,梁父站在门口同周围听到消息的新邻居寒暄。
梁康生和曲薏安静地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乡试之后还有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