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剑鞘一挥,在胸前划开半圈,雄浑的剑气裹挟着雪花骤然荡开,使得原本围着他的那些杂碎瞬间被震得溃散,接着脚在地上一点,朝左前方掠去,伸手救下被对方高手一掌打得后退数步的葬花。
已经杀红了眼的七杀啐了一口血沫,他招式阴狠毒辣,且出其不意,可突然横插进来的一名高手竟逼得他连连败退。
他咧了嘴,甩出手中的银钩,本想来个玉石俱焚,但被忽然射来的一道剑气打偏了钩子,同时正与他缠斗的那名蒙面女人也被几道剑气逼得不得不退开身。
七杀见状,举钩还想要追击,就在此时,却听耳边骤然惊雷似的炸开一道声音。
“退下!”
这一句话音明显灌注了内力,不仅震得七杀脑中翁响,就连苍狼的人脸色也突然变了。玄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仿若无机质般的目光冻得七杀骤然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名拿着骨笛的黑衣女人,退后数步。
而见这人终于退下,玄霄淡淡地收回目光,视线越过那女人,落在她身后一个隐在黑暗中的角落。
“是你用的噬骨虫?”
话音落下,并无人答,不过玄霄注意到那女人下意识捏紧了手中那支细细的骨笛,心下顿时了然。
气氛沉寂了片刻,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就在这时,一名同样黑衣蒙面的男子忽而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一边抚掌,一面似是赞叹般地说道:“不愧是千重阁。”
玄霄冷冷地盯着这人:“是你下的令,还是你们主子?”
蒙面人顿了一顿,没有顺着话回答,而是道:“中原人都说剑圣的剑是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想不通,你以为区区一个江湖组织,真能挡得住我苍狼的铁骑?”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话音一转:“依我看,倒不如与苍狼联手,无论荣华富贵还是权势地位,只要你想,没有得不到的。”
玄霄眸色微沉,对此不置可否,脸上更是一丝表情也无,下一刻,就这样突然拔剑出鞘,寒芒乍现,内力外展使得剑刃划过的空中带起细碎的雪花。
那黑衣女人的武功的确不低,在玄霄拔剑的瞬间竟然也做出了反应。
她看见一道极其绚烂的剑光在雪花飞舞间一闪而过,凭着本能下意识用手中的骨笛格挡,同时脚在地上一点,身形速退。
这第一剑倒是勉强挡住了,可也震得她虎口撕裂,鲜血直流,而就在交锋的刹那,她倏然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冷得仿佛亘古不化的冰雪,接着还来不及回神,便又是一道剑光袭来,然而这一次骨笛分明是迎着剑光挡去,却有一柄剑自她背后刺入,从胸口穿出。
这一剑正中心脏,却没有流出一滴血,因为在剑刺穿的地方,所有的血液都在霎那被那股极寒的内力冻住了。她满眼的难以置信,临死之前仍想要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玄霄抽回了剑,神情极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余光里瞥见另几人朝他攻来,于是剑刃再次染上冰霜,寒光照眼的一刹那,竟将其中一人的剑生生断了去,接着顺势将原本握在右手的剑忽而换至左手,身体半转过去,避开离他颈侧只差毫厘的剑刃,反手一剑插入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好似一眨眼,对方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左右手剑互换,因此对玄霄从这个角度的攻击毫无防备,死前更是不由得双目睁大,面露惊诧。
微微一侧目,玄霄身形再次一闪,这次他出剑的速度又快了一层,剑光化作漫天飘零的雪花,顷刻间便将剩余的三人也全部杀了。
他手中的剑在滴血,鲜血混着冰渣顺着玄色的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竟有一种残忍的美,而这握剑的杀神却从怀中取出一方纯白的丝帕,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抹去剑刃上的残血。
“杀。”
玄霄眼也不抬,淡淡说道。
一旁的七杀与葬花得了命令,立刻便行动起来,渐渐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让人欲呕,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你!”
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惨叫,蒙面人惊惧地退后一步。
然而玄霄却仿若未觉,收剑回剑鞘,将白色的帕子随手一丢,恰恰落在地上一片血泊中,不一会儿便被血色浸透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谢贵方抬爱,千重阁接不起你们的单子。”
蒙面人闻言,紧紧捏着双拳,狠狠瞪了一眼玄霄,又看了看四周,见他们的人马已经在七杀和葬花的联手中被逐渐屠杀殆尽,便自知再留下去已无必要。
“你们等着!”
狠狠撂下这句话,他又后退了一步,转身施展轻功,飞也似的跑了。
一夜杀戮过去,就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血色,满地尸体拥挤得让人几乎无处下脚。而处理完这些人之后,七杀与葬花一起回到玄霄面前,单膝跪下等候指示。
望着蒙面人离开的方向,玄霄神情晦暗不明,沉默了片刻,方才幽幽地甩下一句话来。
“回阁。”
残夜褪尽,天边的云霞缓缓被风拂远,晨光迷蒙,映亮了半云坡那片似霞如火般的梅林。林中深处的一座凉亭内,白衣的僧者吹熄了烛火,俯身收拾起桌上的一盘残棋。
李惜花慵懒地倚着柱子坐在檐下的栏杆上,手中举着一小坛酒,仰头灌了一口。他歪着头,望着亭外被晨曦浸染的寒梅,目光有些迷离,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边滑落,湿了大片衣襟,而他脚边早已歪歪斜斜地倒了三四个酒坛。
忘尘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你有心事?”
李惜花闻声回头,懒懒地扫了一眼这人的棋盘,轻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说着,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又道:“倒是你,你有心事?”
忘尘垂眸,淡笑道:“何以见得?”
“不然大师为什么赖在我这里不走?”李惜花挑眉,开起了玩笑。
“你这里清净。”
收拾好棋子,忘尘又重新捻起一枚,叩在棋盘上。
“真的不来一局?”
李惜花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我可不像你,可以自己和自己博弈,枯坐一整晚,我只爱美酒美人,比你那些黑黑白白的石头子儿有趣多了。”
手中换上白子,忘尘沉思片刻,落下一子,随后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李惜花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其实数年前他就曾教过这人下棋,并且教会后没多久,这人便能和自己在这方寸之间战得旗鼓相当,只可惜棋如其人,之后又过不久,李惜花就再也不碰棋了,也许像他这样的浪子,根本从心底里就唾弃着这棋盘上的尔虞我诈。
见好友又沉浸在了棋局中,李惜花重新躺回栏杆上,大口灌起了酒。他掩在袖子下的手中捏着那片代表着请柬的金叶子,一面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的纹路,一面思索着天冶城试剑大会的事。
或许他的酒真的喝得太多了,恍惚间竟忆起了许多年前,还在赤魔宫时候的一些琐事。
他的母亲生前尤爱琴瑟,犹记得那时候,年少的他曾经常常借琴音思念故人,有一次恰巧被凤玉楼撞见了。
“你从哪儿学的琴?”
凤玉楼明明觉得这人弹得很好,却偏偏不肯赞一句好,而是微微扬着头,只装作是随口问问。
李惜花不疑有他,抚摸着琴弦:“我自学的。”
“自学?”
凤玉楼挑眉,似是自言自语般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就一声不吭地甩袖走了。接着几天后,他这师弟故意拿着一只竹箫,然后“不经意”地和他偶遇,吹给他听。
李惜花那时虽然年纪尚浅,但生来便极为聪颖。
他心里明白凤玉楼这是把他竖成了一个标杆,无论什么都要一争高低,所以顺了凤玉楼的心,在路过时特意问了一句:“这箫声很有韵味,师弟是去和谁学了箫吗?”
凤玉楼自豪地笑道:“我自学的。”
“很厉害。”李惜花真心称赞道。
凤玉楼闻言,转头哼了一声,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是很高兴的,之后两人一时话语投机,便聊了起来,而随着越谈越多,慢慢这人便放下了架子,就连语气也随和多了。
少年人不免有少年人的心性,他俩从阿伊莎最近又喜欢上了哪个倒霉鬼,聊到八旗部众中哪两个部的长老又在互掐,再到某某弟子一气之下给另一弟子的饭菜了下了十人份的泻药等等。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又回到箫上了,也是在那时候,凤玉楼提议:“师兄,你觉得乐器有没有可能变成武器?”
李惜花醉心于武学,而凤玉楼的这个想法让他眼前一亮。
“乐器?”
“对,穆萨长老的兵器不就是一面鼓吗?同样是声音,箫应该也可以吧?”凤玉楼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瞎猜道。
当时李惜花记得自己没有接话,但自那之后不过两年多,他俩实现了那时两个少年之间的一句戏言。
紧紧捏着手中的金叶子,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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