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深吸了一口气,本就垂着眼眸又向下低了两分。
“他拿了那第二个馒头后,啃得直接噎住了,我又递了水给他。起初见他总咳嗽,还以为是染了风寒,遂想带他去看大夫,可他不肯,说是已经吃过药,好多了。”
“这话我自然是不信的,而他见骗不过我,才终于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这不是风寒,而是一种大夫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病,他是因为身染重病,不想拖累救他的那户人家,才悄悄离开的。”
说着,赵珩扯了下嘴角,笑里是说不出的苦涩。
“为了求医,那三年里,我曾带他四处辗转,去过许多地方,一起去金陵看过夏日玄武湖畔的荷花,灵谷寺的萤火虫……”
一回想起两人往日相处的种种画面,他一手握拳抵在唇边,不知怎地突然心潮起伏,竟有些哽咽:“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始终无法将他同那个心狠手辣的苍狼国主看作一人,他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
“我实在是想不通……”
“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闻言,玄霄只神情漠然地看着他,冷冷问道:“那圣上是什么时候得知阿细真实身份的?”
略微顿了顿,赵珩黯然道:“唐门那事是你经的手,应该也知晓夜丞局密档中有详细记载过玉色琉璃的出处以及去向,我曾为祆教之事调阅过那本卷宗,在听闻阿细身上中的毒是玉色琉璃时,就暗想他的身份可能和苍狼有关,但那也只是猜测,至于后来……”
“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彻底恢复的记忆,也没有将那次行动的信息透露给他过,但祭神台之事后,他不告而别,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他了。而不管怎样,这终究是我之过,我在明知道他身份很可能有问题的情况下,却没有跟你们任何人提起过,最后才会酿成那样的惨剧。”
说到这儿,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埋头的瞬间,竟是落下泪来。
“因为我以为,三年里那么多的记忆,那么多的点点滴滴……他不会真那样无情。我还以为,用真心是可以换来真心的,希望捧着一颗真心,就可以感化他。”
“是我太过天真了……”
“是我一时心软,害了所有人。”
怪今夜月色太过明亮,让李惜花看见了那一闪而逝的银光,一时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怔愣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联系之前魏端说过那名叫阿细的少年喜欢这人的话,再观这人此刻的反应,竟叫他一时愕然。
这两个人,莫不是……
他猛地抬头去看玄霄,想知道他家阿玄有没有看出来。
而玄霄似有所觉,亦是扫了他一眼,想了想,凝音成束对他解释道:“阿细的真实身份是苍狼国的十一皇子哥舒睿,后经夜丞局查实,此人这些年一直受哥舒明昊所令,活动于大夏,收买官员传递消息,在江湖势力中培植暗子,而慕容鸩背后之人便是他。”
虽然从方才赵珩的话中,李惜花也隐约猜到了一二,但听后仍是十分震惊。
“那他们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玄霄淡淡道:“千重阁曾经抓到过哥舒睿的一个手下,名唤活无常,据此人交代,三年多前,时值哥舒明昊举办的万寿宴前夕,哥舒睿在回程贺寿的途中,于清县附近的山谷中遇见了山崩。当时活无常说此人已被活埋而死,可谁也没想到他不但没死,巧合之下还遇见了赵珩,此后便被其一直带在身边,直到祭神台事出,这人突然不告而别。”
李惜花:“……”
他转过头去,默默看着一旁双手抱膝,无声默泣的赵珩,这人明显对那个叫阿细的少年用情至深,而假如真像魏端所说,那少年也悄悄爱慕着这人的话,那他们便是两情相悦,可这两个人却一个是苍狼的国主,一个是大夏的皇帝。
老天当真是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边是国仇家恨,另一边是心头挚爱……这人的内心必然也是爱极恨极痛极,矛盾复杂到了极点,否则那样温雅如竹的人物,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李惜花便再也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了。他心里很清楚,赵珩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也就没再打扰这人,只在一旁独自饮酒想着心事,等过了一会儿,看这人情绪平复了些后,才轻轻推了下这人的手臂。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赵珩抬起头来,拿指尖抹去眼角的湿润,嗓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谢谢你们,能听我说完这些。”而当他转过头去时,才发现推着他手的竟是一坛酒,遂又顺着拿着那坛酒的手往上看去,只见李惜花对他轻轻一笑。
“忘尘,有酒,有朋友,你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赵珩微怔,他还记得这话是他曾经对这人说过的,就在当初半云坡的凉亭中,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人竟将这话还了他。
他又低下头看着那坛酒,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垂着眼忽而失笑,话音里是说不出的自嘲:“如今,怕也只有你一个人会再这样喊我了,也大概……只有你一个人还拿我当朋友。”
“不会的,我们都在呢。”李惜花举起手中的酒坛,与他手中的轻轻一碰,笑道:“只要你还当我们几个是朋友,朋友便不会相弃。”
“惜花……”
都说朋友之间患难见真情,而这一刻若说赵珩心中半点不感动,那是绝不可能的。他抬手将酒坛中剩下的酒当着这人的面一干而尽,复又看着面前这人,忽然眉间愁云尽散,竟是破涕为笑。
“有友如此,生死何惧!”
李惜花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大家同心协力,便没有什么难关是闯关不过去的。”
“谢谢。”赵珩真心实意道。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话间零零碎碎提了些以前的糗事,笑笑闹闹的,赵珩的心情才算彻底平静了下来,而说着说着,他话音一转,又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玄霄。
“我其实先前还担心过你们不会应诏回来了,毕竟就目前的战况来看,大夏只会稳输,但还好你们回来了。”微微顿了下,他又道:“实不相瞒,我今夜之所以非要拉着你们出来,是因为有事相求。”
听出他话藏玄机,李惜花抬眸与玄霄对视了一眼,又重新看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眼下的局势还有转机?”
“有,虽是一招险棋,但总好过全无胜算。”
说完,赵珩将酒坛放在一旁,又从怀中暗袋内取出一份舆图来,抖开铺在面前的檐瓦上。
“玄阁主,你来。”
玄霄本来在一旁默不作声,见状便知道今夜的重头戏来,遂小心起身,到那舆图旁蹲下来。
“你来看……”
赵珩俯下身,手指着晋阳一带的山麓地形,说道:“针对现在晋阳的战事,如果我将兵力一分为三,两明一暗,其中一部分明面走这里,过酆水河,另一队从后绕击……”
随着这人将自己的布局缓缓道来,与李惜花听得云里雾里不同,玄霄竟是眉头越皱越紧,而当这人最后在苍狼国都玉京上重重点了两下之时,他已是神情冷肃异常。
说实话,赵珩的这个计划十分庞大,虽然有些地方听起来颇为匪夷所思,但按照这人对细节地形处的讲解,乍听上去是可行的,但却还有几个致命的问题存在。
玄霄低头看着眼前的舆图,沉默片刻,忽而冷冷道:“按照圣上的计划,粗估大夏的兵力应该几乎都在此了,蜀中一带的多处关隘,圣上打算如何安排?”
闻言,赵珩眼底掠过一抹赞许与欣赏,虽然这人对大夏兵力如此了解,已然属于越界了,但他内心对此却并不反感,反而有种这人本就该是如此的感觉。
“我想把蜀中交给你们来守。”
他复又低头,一边说,一边又抬手点出蜀中几方重要的关卡:“这个作战计划能够成功的关键,除了我方才说的那些,还有一点,那便是蜀中一定不能失守。我想过了,按照苍狼目前在晋阳的兵力,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应是无法做到扭转颓势的,而且我方又有神机大炮作为火力推进,胜算极大,但蜀中战场的情况却不然。”
他用手指在舆图上画出几条可能的兵力增援路线,示意给这人看。
“晋阳一旦被破,蜀中便会成为决胜之前,苍狼翻盘的最后机会,不过那里地势险峻,骑兵无法发挥实力,即使是我方的神机大炮,亦要看情况来用,否则极容易造成山崩。所以在原有的增兵基础上,对方最有可能的决策是增派药人,而普通士兵难以应对那些怪物,便只能靠你们了。”
玄霄听后,眼底的凝重之色却不减分毫,淡淡问道:“圣上这是打算御驾亲征?”
“是,晋阳战线会由我来亲自主导。”赵珩道。
话音落罢,四周一时安静下来,便越显得几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沉重。
而赵珩心知这人很聪明,必然是瞧出了这其中的端倪,遂盯着面前的舆图,轻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很难,尤其苍狼加派兵力之后,你们势必将要面临一场难以想象的苦战,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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