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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后的白日越发的长。
酉时过半,余晖微茫。
卫楚正趴在榻上逗弄着近日不太活泛的中元宵,眼中笑意深深。
“嘤……嘤嘤嘤……”
中元宵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看上去竟有些赶超大元宵的体型的架势。
它懒得厉害,从不喜欢站起来走路,能爬则爬,能躺便躺,之前甚至一度让卫楚觉得它的腿是残疾的,验证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单纯的懒而已。
“怎么了?吃饱了还不满意?”
卫楚轻轻戳了一下它软乎乎的耳朵,修长细瘦的手指在中元宵已经能睁开的眼前晃了晃,继而指向在地上疯跑的大元宵,“看你哥哥多勤快,不想下去同它一起玩吗?”
“嘤~”
中元宵似是有些不满,哼唧着衔住了卫楚的指尖,仿佛是在制止他继续批评自己。
“你还真是机灵。”
卫楚低头亲了亲它饱满的圆额头,正欲待再捏捏它的小耳朵,神色却骤然一凛。
利刃刺破寂寥夜色,隐隐传来铿锵之音。
镇南侯府世子被刺杀原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多年来影卫营的威名远扬,此时竟还能有人敢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前来刺杀,这一点才是让人觉得惊奇。
卫楚深知镇南侯府影卫的战力,但毕竟卫璟就在隔壁安睡,他做不到对这种状况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动手了。
清沐阁周遭埋伏的影卫已同来人缠斗起来。
身上繁复的衣裙碍事得厉害,卫楚只能尽量单手拢着裙摆,打开卧房门,翻身跃上了屋顶。
墨色眼瞳里映照着破空而来的锋利暗镖。
单听声响便知,使镖之人的劲力与去势都堪称一流,竟让卫楚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
意识到暗镖靠近身前之时,卫楚已来不及拔刀格挡,只能侧身堪堪躲过。
还没等他在檐间将身子站稳,另一枚暗器便从他躲过的方向再次掷来。
一波压着一波,卫楚不得不铤而走险,就势抬手接了一枚劲道非凡的暗镖。
只听“铛”地一声,血色尽褪的虎口已是被震得发麻,连骨节都抑制不住地刺痛起来。
卫楚甩甩手,难免心惊于这北瑜境内竟还会有如此擅长此道的高手。
定然留他不得。
耳垂上悬着的绯色坠子让人深感烦躁,卫楚抬手取下,顺手塞进了怀中,将手中的暗镖细细摩挲了一圈儿,随即用尽手腕上的十成之力,朝着他早已发现那刺客所藏身的位置径自掷去——
尖刃刺入,皮肉撕裂,混沌的血气肆意翻腾。
暗镖用得相当不错,可轻功却是实在蹩脚了些。
格芜解决了后面两个并不擅使暗器的刺客,顾不得抖落剑身上的污血,匆匆朝卫楚这边赶来:“世子妃,您的伤势如何?可需属下去府医院中将司方大夫请来?”
卫楚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我去看看世子,你且将刺客身上的特征……”
说到这里,卫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格芜眼中的惊讶情绪,不禁大意自己竟不小心漏了本能,引得卫璟的近身影卫生疑。
“世子妃……不愧是出身于将门,那属下便先行告退。”
格芜钦佩之情不减,朝卫楚微一抱拳,俯身拎了那刺客的尸体便腾跃着消失在夜幕中。
卫楚被压在人|皮|面|具|下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旋即才轻叹一声,悄声跃下檐间。
听见卧房门口传来的动静时,卫璟刚从卧房沐浴间的窗牗里钻回来,夜行衣还穿在身上。
情急之下,他只能迅速地跳上床榻,钻进被子里和衣而卧,装成睡熟的模样。
卫楚轻声迈进门槛,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听到卫璟的呼吸均匀,他总算放下了心,步伐拖沓地行至床侧。
卫楚徐徐俯下身,似是在确认着什么,半天,紧攥着的右手才从身侧抬起,微微发着颤,继而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卫璟微凉的额头上。
不明事实的卫璟自然觉得卫楚的举动有些怪异,不过被那只手触碰,竟意外地有些舒适。
他凑得很近。
近到让卫璟乱了呼吸和分寸。
这个人不会害自己。
卫璟心想。
躺在枕上的脑袋被人动作轻柔地抬起,随即传来了一阵珠串相碰的声响。
卫璟放缓了呼吸。
只见卫楚站在床榻边上,低头打量了良久,方缓缓合十双手,哑声开口:
“愿十方佛菩萨保佑阿璟福祚流衍,身体康健。”
话音刚落,卫楚突然没忍住地轻咳一声,他紧忙皱着眉头,转身匆匆离开了卫璟的卧房。
隔壁的卧房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好。
确认再无开关门的声响后,卫璟从被子里坐起身。
他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好奇地举到身前。
温煦的火光映在颈间一动便哗啦作响的珠串上。
卫璟呼吸微滞,连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可未等他眸中溢出温柔心绪,视线便陡然凝固——
那洁白光润的砗磲项链上,赫然沾着一片被蹭花了的殷红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呜呜老婆好爱我
【晚安呀宝贝们,muamuamua!】
第20章
卫璟自是无法去拿着项链去隔壁追问卫楚这血迹的由来。
毕竟如今在卫楚的认知中, 他还是个眼盲的人,若是就这样将事实对卫楚和盘托出,难保不会被阿黛等人听见, 而多一个人知晓, 便多一分危险。
恐怕后续还会为侯府招来更为严重的灾祸。
此番他将杨安达和中饱私囊的户部尚书送进天牢,无疑是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断了他的两条极为重要的财路。
按照卫骁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即便他不知道是卫璟一手造成的, 恐怕也会因为想要泄愤而再度派暗卫来府上刺杀于他。
甚至保不准儿就是这两日。
只待明日卫楚等人被他从清沐阁中支开,再将远处的护卫们叫来,一问便知。
.
阿黛以及院中的其他下人早已在确定卫璟无事安逸后回房睡下, 故而卫楚的动作便格外谨慎小心, 十分担心将他们吵醒。
更何况,吵醒他们非但会影响到休息,更会发现他身上数处来不及遮盖的伤口;并且即便掩藏了身份,卫楚也终归是不愿让院中的影卫们得知自己受了伤,以免日后一旦被挑破真相,他们会觉得他这个出身于死士营的影卫实在不中用。
卫楚将布巾打湿,缓慢蹭去虎口处已经凝固干涸的血渍,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 难免陷入了深重的迷茫。
“咚, 咚!”“咚, 咚!”
远处隐约传来了二更天的梆子响。
卫楚叠好洗净的布巾, 换好寝衣,躺进了被褥里。
神思不宁间自是无法安睡, 卫楚只能心不在焉地思索着卫璟的病情。
听闻除了砗磲, 金银也会驱除邪祟, 若是将金银打成瑞兽的形状,会否对卫璟的气运有所改善?
但话说回来,其实卫楚完全明白,自己做的这一切很大可能都是在寻求一个心里安慰,归结到底,还是需要医者才能救得了卫璟。
可他还是忍不住,还是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卫楚是个认了主的死士,无论到什么时候,心里忠于的主人都只有卫璟一个。
而他之所以对卫璟如此死心塌地,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
对自己现有这十余年来的记忆,卫楚记得倒还算清清楚楚。
除去那没日没夜的拼杀,只剩下心中那聊以慰藉的惦念。
可至于开端,他却半点也记不得,而再尽力去回想,卫楚也只能隐约记起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印象的时候——
昏沉之余,他的整个鼻息间,都充斥着避无可避的甜腻香气。
那馥郁芬芳的味道竟能够引着人情不自禁地多吸两口,直至彻底昏厥,彻底忘却前尘往事,方能苏醒过来。
卫楚是个还不满四岁的稚儿,有关于父母的记忆本就少之又少,被这熏香迷晕过去后,再睁开眼,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孤身一人的卫楚没有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更没有挣扎逃脱的权利。
他被人牙子命令着,害怕地蜷缩着瘦小的肩膀,孤零零地跪坐在寒冷的街口乞讨,远看过去小小一只,竟比蹲在墙角啃骨头的流浪狗大不了多少。
也恰恰是在那个时候,险些冻毙于风雪中的卫楚得以在暗无天日的人生中望见破云而出的黎明。
跪在青石板上的卫楚垂着脑袋,冻得不停地吸鼻子,只能努力感受着照在身上的微弱日光。
忽然,一道压迫感极强的身影站定在他膝盖边上,险些一脚踩翻了他的小碗。
“你有娘亲吗?”
沙哑可怜的稚声传来,卫楚抱着匆匆从地上捡起来的小碗,迷茫地抬起头,跪在地上回望着那双红肿着的黑亮眼瞳,半晌,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
“小主人,我们该回家了。”
抱着那孩子的高大男人刚一开口,便将卫楚吓得连连朝着墙根儿蜷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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