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不想我去。”明夜皱了皱眉。
南玉抱着胳膊坐在树枝上笑,“哎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回来你多哄哄他。”
“不好哄。”明夜摸了摸鼻子,“我当他面摔门了,他肯定要气死。”
“…………”南玉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你好歹曾经是地狱海排名前十的杀手,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管成这样,丢不丢人。”
“你不懂。”明夜将手里的缰绳扔给她。
“是是是,我不懂。”南玉朝天翻了个白眼。
臭男人的感情问题她一点儿都不想懂。
“叶朝歌把主子在地狱海藏了十年都没被人发现,若不是主子刚醒出了事,地狱海也不会有人注意。”南玉皱眉道:“新门主手段诡谲,不是个好对付的。”
“出什么事情了?”明夜问。
“神志不清了一段时间,见人便杀。”南玉道:“我当时不好出面,只能暗中相助,主子如今在晚来城,已经找到了季七公子,不过地狱海的人也盯上了,而且皇家的人也插手进来,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皇家的人?”明夜皱眉。
毕竟赵岐和仓空门的人如今还在赵国的通缉令上挂着,虽然现在远在梁国,但赵国是回不去的。
“皇帝可能是想动地狱海。”南玉沉声道:“如今朝堂世家独大,地狱海同世家关联密切,赵岐不可能放任不管,正巧借着季七公子和湛华这件事做借口,倒也省得再找其他理由。”
明夜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唔,我之前见宋楠时听他提了两句。”南玉道。
“你去找宋楠了?”明夜诧异。
“宋楠和他爹宋凡将军如今被赵岐死死按在石源城动弹不得,”南玉驱马前进,“我做任务时正巧碰见他。”
这个巧字就很有可以琢磨的地方了。
地狱海和朝堂世家有联系,南玉接的是地狱海的任务见的宋楠,赵越又如此抗拒他去晚来城找湛华……
电光火石之间,明夜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与此同时,晚来城。
季怀嚼得冰块咯吱作响,还想伸手去捞一块,被湛华眼疾手快全都拿走了。
“不能再吃了。”湛华将冰块全都倒进了旁边的冰桶里,“冷热相冲,对身体不好。”
季怀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可是真的好热。”
湛华给他在边上扇扇子,将他汗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季怀抱着他往他身上贴,“你身上就很凉快,半点汗都不见。”
虽然迟了十多年,但季怀想夏日里抱着湛华解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许是我练的功法属寒的缘故。”湛华将他将衣服脱得乱七八糟,伸手给他扯了扯,“实在热我便再提桶冰上来。”
“不用,抱着你正好。”季怀抱着人懒洋洋道。
小半个时辰后,他嫌弃地将焐热的人推开,跑到一旁抱着冰桶散热。
湛华只好拎着人泡进浴桶里温水散热,“你吃的调理身体的药效作用,会让你觉得格外热,过了今夏,来年就不会到处疼了。”
季怀这些年的身体被他自己糟蹋得不太像样,暗伤不少,湛华便给他调理,只是过程难捱。
他趴在浴桶上叹气,“这才刚开始热,要是能去北边避避暑就好了。”
晚来城在南边格外热,相较之下北边就要凉快不少,但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俩人现在都不好离开晚来城。
“得等到……年后。”季怀在心里盘算一遭,“若是京城动作再快些,年前也能走。”
他们现在在晚来就是两道靶子,赵岐需要他们来引出地狱海和后边的人,不过届时那些阴谋诡计便与他俩无关了。
“耐心等等,明夜和南玉也快到了。”湛华从水里捞起他的头发来。
“说起明夜来。”季怀在水中睁开眼睛,“听说赵越带着他和一部分仓空门的人逃到了北梁,这些年也没动静,你喊他们回来作甚?”
“明夜和南玉的生死牒还在地狱海里。”湛华道:“南玉至今没脱离地狱海,明夜那边虽有赵越压着,但地狱海早晚会处理他,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让他俩销了生死牒,日后来去自由,不必再受诸多限制。”
“我还以为……”季怀揉了揉鼻子。
“我对地狱海不感兴趣。”湛华道:“虽然当年义父有意让我接管,但地狱海和朝廷牵扯甚多,我不喜欢受制于人,对打打杀杀也已厌倦,我只想过段安稳日子。”
季怀趴在浴桶边缘上冲他笑,“看来咱们真是志同道合。”
湛华将他从水里拽出来,“泡久了也不好。”
大约又过了半月,季怀正在同湛华下棋,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南玉和明夜一路上风尘仆仆,见到湛华就要跪,却被湛华抬手制止。
“你我主仆身份早在十一年前便已作罢。”湛华语气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此次喊你们回来是叶朝歌生前的安排。”
叶朝歌是地狱海的前任门主,也是湛华的义父,当年便是叶朝歌带着南玉和明夜进了地狱海,又将他们两个指给了湛华做下属,所以从名义上来讲,他俩的顶头上司其实是叶朝歌。
“不知门主有何安排?”明夜问。
“叶朝歌生前嘱托我销了你们在地狱海的生死牒,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身。”湛华扔给他们两块玉牒,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们与地狱海再无任何瓜葛。”
明夜和南玉齐齐愣住。
地狱海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海中血腥诡谲,入海者终生不得出,生死牒是束缚,门人叫的更多的名字是生不如死牒。
不是没有人想出去,但下场无一例外都极惨,久而久之出不去便成了众人默认的事情。
如今生死牒就在他们手里,反而教两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季怀默不作声的在旁边摸着棋子,完全没有要插嘴的意思,就算他知道早在湛华醒来之前叶朝歌就已经死了,又哪里来的什么生前的嘱托。
不过是某个心软的人硬撑出来的面子。
“主——公子。”南玉拿了生死牒,有些担忧道:“那您怎么办?新门主不会放过您的。”
湛华和他们这种普通杀手不同,他曾是少门主,更是叶朝歌指定的下任门主,若不是阴差阳错,现在执掌地狱海的该是湛华。
“以后就没有地狱海了。”湛华缓缓道。
季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底下的棋盘,拿起旁边的扇子将所有棋子一股脑全推进了棋篓中。
不下了。
这棋再下下去就没意思了。
酷暑下,火把照亮了狰狞的穹顶。
林渊身后的北镇抚司众人蜂拥而上,厮杀声不绝于耳,地狱海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散而逃。
年轻的太子站在他身边,见这血腥微微蹙眉。
“地狱海是世家培育出来的爪牙。”林渊沉声道:“它顺从时是利刃,违背时便是悬在朝廷头上的剑,但不管是哪一种,它忠心的从来都不是帝王,殿下,君王身边不需要别人的猛兽。”
太子受教点头,“太傅,世家也是如此吗?”
“世家比猛兽更加难缠。”林渊道:“你父皇想动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且好好看着学着。”
太子又问,“那端康王呢?”
不等林渊开口,便有人匆匆跑来。
“林大人!季瑜跑了!”来人禀报道,“看方向是晚来城!”
“苟延残喘。”林渊冷酷的侧脸被血光映照,“派人去追,端康王就在晚来城,启容他放肆。”
话语间已是杀意毕现。
只是不知这杀意是冲季瑜,还是冲着端康王季怀。
那人赶忙应是,匆匆离开。
第64章 喜服
拿到生死牒的南玉和明夜并没有久留, 单从外人看来,他们这主仆三人的情谊也不过如此,淡薄冷漠到令人咋舌。
但是仔细一想, 却又能觉出不同, 只是这细微的不同被掩盖在冷淡的外表之下, 一如他们的相处方式。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就在季怀快被热疯的时候,收到了季府的帖子。
是季延亲自送来的。
季延这些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和当年那个喜恶都写在脸上的青年判若两人,他笑着喊季怀王爷, 看到湛华时甚至也面不改色。
“十日后是母亲的寿辰。”季延温和道:“母亲念王爷念得紧,若是您得空, 二位也回家看看。”
一番话说得含含糊糊,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湛华回去看看。
季怀一直不觉得湛华同季家人像, 不过大概是因为当年光着头所以注意的地方不同,如今蓄发的湛华与季延站在一处,竟让季怀硬是看出了三四分相似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并不让人厌恶, 却带着遗憾和难过。
盛夏的夜晚难得凉快,他们在院子里铺了凉席纳凉,边上燃着驱蚊虫的艾草,墙边草丛里几只萤火虫在游荡,揉碎的星子撒在天上, 透着静谧的安宁。
“倘若当年赵俭没有将你换走, 你如今该是父母健在,兄长庇佑,做你逍遥快活的季七公子。”季怀趴在凉席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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