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全是刺眼的白,就连安置孟烨的院落也是这样。
孟烨坐在床上无意识地发呆,屋中炭火烧得很足,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也不觉得冷。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孟烨没有动,轻声自言自语道:“好像已经入秋了,燕州的马场草该枯了,却正是可以打马球的好天气……”
进来的人在收拾桌上的杯盏,没有回应。
孟烨也知道不会有回应,从秦承焘要他之后,秦承泽便将屋中的人全数换成了哑奴。之后秦承泽又跟着秦承焘离开了王庭,他就被关在这个屋子里,也只有哑奴一日三次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会发出些声响。
这和被关在牢里没有什么区别,孟烨不想成为一个沉默的疯子。秦承泽在他每日的饮食里下了药,他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浑身也没有什么力气,马上练就的一身好功夫生疏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原先和梅韶厮闹时比过的腰腹肌肉早就变成了软软的一片。
他已经被秦承泽废得彻底,从心到身,要不是顾忌着府中人的性命,挂念着逃出去的父亲母亲,怀着对黎国北境百姓的愧疚,孟烨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他的内里就像是被野火烧过的枯草地,枯黄得彻底,板硬的泥土再生不出半点翠绿。
可他还保留着一点自尊,在秦承泽囚禁他,强制占有他,将他那点可怜可笑的自尊都剥蚀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竟然还保留着一点可笑的自尊,他最后的底线——他不想变成了一个疯子,因为长久没有与人交谈而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收拾屋子的哑奴也已经习惯他的自言自语,通常都是他们做他们的,孟烨说他的,互不相干。
可等到脚步声往里转的时候,孟烨觉出不对头了。
秦承泽不肯任何人转进屏风内与他正面相对,会往里走的只可能是秦承泽。
孟烨虽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可他能明显感受到秦承泽这次回来底气足了很多,往常他还遮掩着装一装,少有几次留宿在孟烨这里都克制得不行,生怕弄出些动静,可这次回来之后,秦承泽来找他次数越来越多,孟烨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来人好像是一直盯着孟烨,不过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出来了,他的步子顿住了。
“小侯爷。”
隐忍的声音、陌生的称呼让孟烨一怔,而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将军让我来接您回家。”褚言不忍地看着他手腕上露出的青痕和裸露脖颈上暧.昧的痕迹,强忍住鼻腔里的酸涩,从怀中掏出梅韶日常戴的一根金簪,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在离床前还有两步的距离时顿住了,将簪子递到他的眼前。
“小侯爷。”褚言放缓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他,“侯爷他也很挂念您,再三嘱咐我把您好好带回去。”
“父亲……”孟烨眼中弥漫着迷茫无措的神色来,而后又像突然惊醒一般,徒劳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像是不想让褚言看见自己身上难堪的痕迹,可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掩盖是徒劳,无力地垂下手。
孟烨长久地没有与人交谈,就连对话都要想一下,他艰难开口,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进来的?”
“秦承焘被景宁公主刺杀,不治身亡,秦承泽带着秦承焘的尸首回到王庭,凉王想要和姜国联手,便请了李安来凉国做客,我是跟着扮做李安的随从进来的,没有叫秦承泽看见。”褚言看着孟烨微微皱了眉头,贴心地解释道:“如今李安是姜国的太子,而姜王李成继在月初就抱病不临朝,姜国朝中大小事务都是李安在照管,而他和我们将军是盟友。”
孟烨喃喃道:“景宁公主她……
提到这里,褚言眸光微暗,轻声道:“秦承焘为了羞辱黎国,求娶景宁公主,公主外柔内刚,于大婚当日刺杀秦承焘后,自刎而亡。后尸首被青玄道长护送回平都,陛下开中门亲迎,言景宁公主不是和亲,乃是殉国,三军皆白,挥兵北上,兵临燕州。”
孟烨眉心微动,闭上了眼睛,一口气梗在喉间怎么也消不去。
又死了一个黎国人,因为他,全是因为他。
在他被囚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黎国人死亡,在他们死亡的时候,他却被始作俑者强压着欢好,真是太恶心了……
“小侯爷,跟我走吧,他们才开始宴饮,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秦承泽在燕州受了重伤,是胸口的那三刀?”孟烨突然出声问道。
“三刀?”褚言意外道:“景宁公主用的是剑,而且只刺了一下,便抽身朝秦承焘去了。”
当时秦承泽带伤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胸膛上的伤,孟烨就看出不对劲了,两处平整,看着就是一气呵成刺的,另外一处却伤口凝滞,边缘弯曲,像是为了刻意掩盖原本的痕迹一般。
赵景宁本为女流,接触剑的时间也不长,就算被世间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指导,从青玄以观中清修抵挡住秦承焘的试探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在秦承焘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刺杀确实有可能成功的,可那个时候秦承泽还在高台上,她的胜算便小了许多。
孟烨清楚秦承泽在外头武功并不外露,可他真正的实力有几分自己是知道的,他要是有心救下秦承焘,赵景宁得不了手。
是秦承泽漠视了赵景宁的刺杀,甚至在背后还推波助澜了一把,除去了对他来说最大的阻碍,还能将祸水东引,将君王之怒全部引导到黎国,这样只要他再得些军功,攻打黎国为秦承焘的母家出了这口恶气,做出被他们同仇敌忾的样子,他便能在朝中脱颖而出。
凉国主君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血脉,皇后又记着他为秦承焘报仇雪恨的恩情,再怎么疼秦承焘,他人毕竟已经死了,为了母家她会将秦承泽认到自己膝下,做足了嫡母的宽厚,为秦承泽以后上位留一条自己的后路。
各取所需,恩怨纠缠,说到底筹谋的不过还是最上头的那个位置。
秦承泽有野心,够狠辣,也有手段,确实是黎国最大的隐患。
梅韶既然派褚言来,一定是商量好了万全之策,能够救出自己全身而退,可回到黎国之后呢?
秦承泽很快就会怀疑到李安身上,即使他拿不到证据,可只要在他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对于现在梅韶和李安的筹谋便有百害无一利。
“梅大哥和李安联手有几分把握?”孟烨沉思半晌,问道。
“七八分的把握总是有的。”褚言回道。
孟烨看向褚言的眼神散出坚定的亮光来,褚言恍然觉得他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即使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可眸中的寒光却令人胆寒。
“那我就为黎国补上那剩下的两三分。”他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如今浅浅一笑像是砸在了褚言的心里。
时光仿佛在他眸间倒溯,他依旧是那个纵马大笑,肆意飞扬的燕州小侯爷。
孟烨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却没有下去。
“我记得你那里有一味药。”
第189章 遗金簪
被放倒的哑奴醒了,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往孟烨的房中跑。
他跑得急,直到屏风前才想起秦承泽的规矩,收了步子,看了一眼屏风后头坐在床上的一个影子,犹豫半晌,还是敲了敲屏风。
“怎么了?”孟烨淡淡道。
哑奴辨出是他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索性没走,就站在那里,一副要看着他的样子。
孟烨瞥了一眼外头的人影,提出他被囚禁之后第一个的要求。
“水汽重,把屋中香点上吧。”
哑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外弥漫的雾气,默默去点香炉。
房中留的还是孟烨在镇北侯府时常用的一味香——那是赫连勾月特意翻阅古书调配出来的,香味凌冽清爽可又带着春日和暖时的阳光味道,被叫做是“雪下春”。
“雪下春”的香气被水汽晕染得些许湿润,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孟烨的四周,他缓缓闭上眼睛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床铺微微一陷,孟烨睁开眼,瞥了一眼眼前人,又将目光移开了。
秦承泽伸在半空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抚上他的脸颊,孟烨没有躲也没有迎合,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任由他动作。
“你让他们点的香?”秦承泽轻声问道。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孟烨要是不开口,他手下的哑奴是不敢擅自动屋中的陈设的——因为这里被秦承泽布置得和他们在侯府里的房间一模一样。
在他看着孟烨重新点起香的时候,秦承泽内心忽然燃起一点希望。
孟烨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可秦承泽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俯身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哑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当初说不在意孟烨想法的是他,如今求着一个回应的也是他。
秦承泽像是对喜欢有天生的残缺,他只知道强势的占有,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孟烨脖子上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便又被覆上新的,秦承泽做了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再次将孟烨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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