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白秉臣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裳,盖住了一身的青红痕迹,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还未来得及吐出来的血,“长途奔袭,定是累了,你先睡会,不用管我……”
白秉臣脸色一变,突然又转过头去。
梅韶在他微动的喉结上顿了一下,目光一沉,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还没有来得及偷偷咽下的血差点呛着白秉臣,他涨红了脸,扶住床沿,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血喷到地上。
白秉臣感到自己的脸就像被烧了一样,喉间腥甜根本止不住,脑袋一阵晕眩,迷迷糊糊地看见梅韶在不停地喊他,却没有半分力气去回应。
他有心伸手去摸一摸梅韶的脸,却连手都举不起来。
就只能陪他走到这里的了吗?说好要帮他重归朝堂,看着他身居高位,守万人敬拜,可如今朝堂共立,平分春色的承诺的誓言还没有实现,自己终究还是要食言了。
白秉臣涌上强烈的不甘,却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脱力的身体渐渐归入沉静。
“砚方!”梅韶哑声低吼,心都痛到没有知觉了,他颤着手把人搂到怀中,余光看见地上那一滩鲜血,呼吸都在叫嚣着疼痛,“砚方……你敢走!”
怀中人的呼吸都变得微弱,嘴角还没有擦净的血迹映照着他伤痕遍布的身体,像是一个残破的玩.偶,再没有半分修补好的可能。
梅韶紧紧抱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耳畔长久的空鸣后终于归于沉静,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哽咽的声音,却好像是在冷眼旁观着另一个人在哭一样,心空到没有半分知觉。
“骗子……你个骗子……”梅韶死死抵住他的乌发,双目空洞,无意识地呢喃着。
梅韶一直知道他在骗自己,骗自己他还有二十年的寿命,骗自己他的身子是可以养好的,甚至在刚才还想遮掩吐血的行径,可每次在他掩饰的时候,梅韶都无比虔诚地在心中祈求上苍,能够给他一点希望,可今天那可怜的一点希望却在他眼前生生地被打破了。
梅韶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无比温柔地吻上他手腕上的那道浅浅疤痕,像是一个失去挚爱的小兽,一遍又一遍啄着他的伤疤,企图能得到些许回应。
自重逢以来,白秉臣很少将爱意宣之于口,他只是沉默着咽下苦痛,默默地挡在梅韶前面,全数接下所有的误解和伤痕,却从来不肯喊一声疼。
白秉臣挡在自己身前的每一次,那些梅韶曾经忽略,早就在泛旧的时光中散乱的记忆却在此时无比清晰地立在了他的脑海中。
年少时喝醉了在酒楼里发酒疯,挡住自己不往下跳的是白秉臣的这双手;跟随父亲第一次出征失利,躲在房中自抑时,温柔地抱住自己的是这双手;红榜高中后,给跑去游历江湖的自己处理政事的是这双手;天牢拷问中替自己先抗下断筋之痛的是这双手;寻芳馆中刺破自己的耳垂,给自己戴上屈辱的耳饰是这双手;为了护着自己不被先帝伤害,一步步地推着赵祯上位,在景王账中接下那杯毒酒的是这双手;在沧州为自己盘起长发的是这双手,在平都为自己庆生做寿面是这双手,就连他们缱绻之后,抚上自己的脸,轻柔点吻的也是这双手。
这七年,或者说自他们认识以来的十年,白秉臣没有一次不是挡在梅韶的身前,一次一次地牺牲了他的傲气,牺牲了他的武功,牺牲了他身体康健,渐渐烧掉了他自己的命。
满身伤痕的白秉臣回过头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怕他担忧的“无妨”。
梅韶低低的沙哑的哭声顺着他亲吻的手腕溢出来,他慢慢收拢了手,和白秉臣十指相扣,可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砚方……砚方……我的砚方……”梅韶轻轻地松了手,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手掌下,一遍又一遍地唤他,哽咽着问出那个自己往常撒娇问出的问题。
“砚方……我……好看吗?你看一看我,看一眼我,好不好?”梅韶求他。
此时,便应该有一只手顺着他的脑袋摸下来,接着抚上他的眼角,他一抬头就能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和温柔似水的声音。
梅韶幻想着这一切,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只手就那样绵软无力地垂在一旁,再不给他半点温暖。
他就这样想满身伤痕地走了,什么都不要地走了,梅韶怎么能准许。
梅韶满脸泪痕地坐了起来,打开那被自己体温捂得温热的木盒,瞥了一眼在里头沉睡的金色蛊虫,向着白秉臣扯出一丝笑。
“砚方,别怕。”
别怕,这次换我挡在你的面前。
他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顺着他的指间流了下来,滴落在木盒中。
滴答——滴答——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边码字,一边哭得脑仁疼,所以赶快发出来让大家陪我哭会儿~
第159章 子母蛊
“滴答——滴答——”
有断断续续的雨滴声飘荡在耳边,不疾不徐,好似是骤雨初歇后的檐下水滴。
窗外下过雨了吗?
白秉臣陷在一个白光围绕的梦中,他恍惚中发觉自己还有意识,竭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从眼缝中看见锦被的一角。
他模糊中记得,自己在用过晚膳后就入睡了,之后佟参来报,说梅韶反叛后正在攻打吴都,再然后他的意识便有些不清楚,好似还看见了梅韶,听见他哭着喊自己的名字……
都只是梦吗?
白秉臣从来没有觉得这一觉睡得这么累,累到他连转个头的力气都没有。
“轰——”一声惊雷乍响,白秉臣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又是两声惊雷,像是打在他耳边一般,闪电自划过昏暗的房间,白秉臣后知后觉地听见越来越响的瓢泼雨声。
雨并没有停,白秉臣醒了。
他勉力动了一下手指,侧过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心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看去。
遍布的青痕和腰间的酸软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梅韶真的入了吴都替他解了情毒。白秉臣慢慢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刚撑到一半,便闻见了屋中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视线艰难下移,落在了垂在床边的一只手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正卡在中间,好似要掉了的样子。
白秉臣坐了起来,凑过去才看见梅韶就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好像是睡着了,脑袋歪在一边,一动不动。
他抿抿唇,伸手帮他把玉扳指戴好,却触到了凉气。
梅韶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好像没有一点活气,白秉臣怔住了,滑下他的手腕去触脉搏,指尖却似触到了一片粗粒。
“重锦?”白秉臣极轻地唤了他一声。
没有应答。
白秉臣撤回手,看着自己指腹上的一抹干涸血迹,整个身子由里到外凉了个透。
“重锦!”白秉臣忍着身上的不适,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去扳他的肩膀,却清晰地看见他胸口处氤氲开的大片血迹。
梅韶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似是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一边,而地上全是血。
白秉臣愣住了,腕间突然跳动了一下,他低头去看,自己原本手腕那一道浅浅疤痕上又覆上一道血痕,而青色经脉之下有一处微微凸起。
他伸手按了一下,那处凸起像是活了一般,挪动两下,混入了皮肤肌理之中。
是蛊虫……梅韶把金蛊换给了自己?
白秉臣的呼吸急促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脑子里一片乱麻,没了半点主意。
他见过梅贵妃挖心后的样子,记忆中的场景和面前一点点重合,同样的胸口血迹,同样的地上血污,同样凉透了的身子……
白秉臣不敢再想下去了,梅韶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的手停在半空良久,都没敢落下去。
他看着梅韶的侧脸,抖着的手终于探到他的鼻子下,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一个不重的力道握住了。
是梅韶。
白秉臣感激地快落下泪来。
“你……”他反手握住了梅韶冰凉的手,眼眶微热,分寸不离地盯着梅韶慢慢睁开了眼,转过身子来。
梅韶看着很是虚弱,脸色苍白,目光黯淡,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复杂又失落,可唯独没有责备和气恼,看得白秉臣心中一疼,而后漫上强烈的不安来。
按照梅韶的性子,在发现自己背着他跑到吴都之后,定是气得牙痒痒,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垂了脑袋,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交握的手仍是冰凉,白秉臣怎么捂都捂不热,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他当年看到梅贵妃的时候,已经是她被收殓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她去蛊之后,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和痛苦才死去的。
白秉臣怕极了梅韶现在连话都没力气说的状态,握着的手就像在流逝的生命,冷得他根本抓不住。
白秉臣慢慢地移了过去,盯着他胸.前的漫开的血迹,咬着牙伸手去摸。
“啪——”梅韶无力地抬起眼,将他的手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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