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里之外有一间客栈。”傅北时将年知夏打横抱起,几个起落后,人已进了客栈。
年知夏一身汗涔涔的,双手勾着傅北时的脖颈,不住地道:“北时哥哥,疼,疼……”
傅北时要了一间客房,命小二哥快些请产婆。
抱着年知夏进得客房,并将年知夏放下后,他即刻将自己的右手送到了年知夏唇边:“我同你一道疼罢。”
年知夏摇了摇首,苍白着一张脸,艰难地道:“北时哥哥,你当真心悦于我?”
“我当真心悦于你,吾妻知夏。”傅北时低下首去,亲了亲年知夏的眉心。
吾妻知夏……
年知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北时:“北时哥哥要娶我么?”
傅北时问道:“知夏愿意嫁我么?”
年知夏颔了颔首:“但我很是小气,一旦我过了门,我便不会容许北时哥哥沾花惹草。”
傅北时告白道:“自我心悦于你的那一刻起,我此生便只有你了;自我发现你并非女子起,我便做好了断子绝孙的觉悟。知夏,我心悦于你。”
“北时哥哥这告白实在晚了些。”年知夏眉尖一蹙,“就算我愿意嫁你,镇国侯夫人亦不会同意罢?”
“我会教娘亲同意的。”傅北时叹了口气,“知夏,我不知你为何会怀上身孕,我其实并不希望你怀上身孕……”
年知夏打断道:“傅大人认为由我所孕育出来的孩子们是怪物么?”
“孩子们?”傅北时错愕地道,“知夏怀了双胎?”
年知夏警惕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傅北时这才答道:“我不认为由你所孕育出来的孩子们是怪物,但我并不希望你经历孕育、生产之苦。但有了孩子们后,娘亲定然更容易同意我们的婚事。”
年知夏斜睨着傅北时,默然不言,只汗水漱漱而下。
傅北时指天发誓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们与你一样俱是我的宝物,我纵然拼了这条性命亦会保护好他们。”
“好,我相信你。”年知夏将傅北时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头,“北时哥哥,我怀了双胎。”
“辛苦知夏了。”傅北时要求道,“虽然知秋在书信中写了知夏心悦于我,但我想听知夏亲口说与我听。”
阵痛稍稍缓解了些,年知夏舒展了眉眼,道:“北时哥哥,我心悦于你。”
“知夏,我亦心悦于你。”傅北时自责地道,“我愚钝得无可救药,我假使早些向知夏告白,知夏便不必想方设法地离开我了。”
年知夏抱住了傅北时:“我害怕孩子们被你与镇国侯夫人视作怪物,我又不想见你迎娶卫将军,我才离开的。北时哥哥不必自责,我才是愚钝得无可救药之人,我从未心悦过傅大公子,我欺骗了北时哥哥,对不住。”
“愚钝得无可救药之人分明是我。”傅北时本想告知年知夏兄长已不在了,但年知夏临产在即,还是待年知夏诞下孩子们再提罢。
“北时哥哥。”年知夏并不与傅北时争辩,唤了一声后,又问道,“北时哥哥记得夏至罢?”
傅北时脑中灵光一现:“知夏便是夏至?”
见年知夏颔首,他恍然大悟地道:“情到浓处,知夏确实与夏至一般爱撒娇,但知夏的模样与夏至大相径庭。”
“我便是夏至,认祖归宗后,由于我是‘知’字辈,才改名为‘知夏’。我……”年知夏顿了顿,“我之所以会怀上北时哥哥的骨肉,是因为我被那袁大官人喂下了生子药。”
“换言之,一十又二的知夏如若未能从袁大官人手中逃脱,便得为袁大官人生儿育女?”话音未及落地,傅北时便觉得后怕了。
他曾见过袁大官人的尸体,袁大官人垂垂老矣,年过七旬,心口与脑袋生着三个血窟窿,死不瞑目。
当年,他曾纵马天下,途径湘洲之际,由于当地县令与爹爹乃是旧相识,遂上门拜访,正巧县令准备着手处理喜好孩童的袁大官人,他便主动请缨,单枪匹马地冲进了袁大官人的宅子。
他将袁大官人养着的那些助纣为虐的家丁伤的伤,杀的杀,方要去寻袁大官人,却是见到了小小的夏至,并将夏至带走了。
他绝想不到自己会在四年之后对夏至动心。
小小的夏至已长大了,甚至怀上了他的骨肉,且即将临盆了。
他不断亲吻着年知夏的眉眼:“幸而……幸而袁大官人死了。”
年知夏坦白地道:“袁大官人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傅北时记得年知夏曾说过其在逃荒之时杀过一个人,是以,年知夏已杀了两个人了。
他歉然地道:“都怪我未能保护好知夏,害得知夏手染血腥。”
所幸北时哥哥并不嫌弃我杀过两个人。
年知夏松了口气,失笑道:“北时哥哥傻乎乎的,我杀袁大官人是在遇见北时哥哥之前,北时哥哥如何保护得了我?”
傅北时感慨地道:“我若能早些遇见知夏该多好?”
阵痛再度发作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为了让傅北时更为心疼自己,年知夏故意绘声绘色地将自己在袁大官人处的遭遇同傅北时说了。
傅北时心疼难当:“知夏,从今往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北时哥哥……”年知夏将自己的十指嵌入了傅北时的指缝,几乎疼得要昏死过去了。
傅北时提心吊胆地道:“知夏,你定要撑住,产婆快来了。”
年知夏喜欢傅北时这副神情,反过来安慰道:“我取走了北时哥哥的贞.操,定会负起责任来,不会出事的。”
傅北时柔声道:“你不止取走了我的贞.操,教我情窦初开之人亦是你。”
年知夏双目灼灼地望着傅北时道:“北时哥哥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不曾有人碰触过你?”
傅北时郑重其事地道:“嗯,我整个人仅为知夏所有。”
“北时哥哥二十又一方才情窦初开未免太晚了些罢?”年知夏打趣了一句,阵痛愈加厉害了,以致于他再也无力说话。
“二十又一的我乃是为了等一十又六的知夏,才会情窦初开得这般晚。”傅北时正色道,“待回了京城,我们便成亲罢。”
“好,待……”年知夏咬住了唇瓣,与此同时,以防自己的十指没入傅北时的手背,他猛地将自己的十指收了回来。
傅北时唯恐年知夏咬着舌头,不假思索地掰开年知夏的下颌,将自己的右掌塞入了年知夏口中。
猝不及防间,年知夏已然尝到了血腥味,是来自于傅北时体内的血腥味。
他霎时泪眼汪汪,欲要将傅北时这右掌吐出来却不得。
傅北时用空闲的左手揉着年知夏汗湿的发丝道:“无妨,我想与知夏一道疼。”
些微血液淌入了年知夏的喉咙,教他心如刀割。
少时,产婆总算来了。
第五十八章
傅北时急声道:“我有何可做的?”
产婆答道:“这位公子, 你且去烧些热水来。”
傅北时舍不得离开年知夏,见年家人赶来了,请求道:“劳烦你们烧热水来。”
年母与年知秋已换过衣衫了, 年母适才险些去地狱走了一遭, 惊魂未定,闻言,当即冷静了下来:“好。”
年知秋亦立刻冷静了下来:“我先帮爹爹与阿兄包扎,再与娘亲一道烧热水。”
年父被打得鼻青脸肿, 双足微瘸,却连连摆手道:“爹爹与你阿兄互相包扎便可。”
言罢,他又握住了年知夏的手:“知夏呀, 你是爹爹的好儿子, 爹爹相信你定能挺过来。”
自从自己向爹爹坦诚心悦于傅北时,且怀上了傅北时的骨肉后,爹爹便甚少与自己说话,年知夏听得这话,登时红了双目,显然爹爹已接受他断袖的事实,亦已接纳正月与十五了。
他吐出了傅北时的右掌,近乎于哽咽地道:“多谢爹爹, 我害得爹爹受此重伤, 对不住。”
“你说的这是甚么傻话?”年父又揉了揉年知夏的发丝, “爹爹还等着给正月与十五发压岁钱咧。”
傅北时歉然地道:“是儿婿来迟了, 害得丈人受此重伤,对不住。”
年父斜睨了傅北时一眼, 拂袖而去, 纵然感激傅北时救了他们一家, 纵然傅北时瞧来对小儿子很是疼爱,但傅北时教他好端端的小儿子误入歧途,成了断袖,甚至还教身为男子的小儿子怀上了身孕,且即将生产,他对傅北时哪里能有好脸色?
年知春对于傅北时的心情分外复杂,不发一言地跟着爹爹出去了。
产婆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剥去产妇的下裳,确认产妇当真并非女子后,震惊地道:“这……这……男子怎能……怎能怀娃娃?”
傅北时焦急地道:“劳烦你快些为知夏接生。”
产婆为难地道:“这……老身从未为男子接生过。”
傅北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叶子,放于产婆手中,道:“请你尽力而为。”
他此番着实来得太急了些,未能将太医一并带来,不得不仰仗于这产婆了。
产婆何曾见过金叶子,赶忙接过,看了又看。
“这金叶子不会有假。”傅北时见年知夏的面孔皱成了一团,复又将自己的右掌送入了年知夏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