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延回握住南风靖的手,贴到他边上,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刻意地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南风靖这回终于是放慢了步子。
元小延没有发现南风靖的心思,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忽如其来的巨大嘈杂声吸引过去了。
往前看去,原来他们已经走到厅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排列整齐的柳木环形大圆桌,桌子奇高,已到一般男子的肩头,桌面上分别坐着一位位妖冶魅惑的女子,或美或媚,每张圆桌下还有一张长案桌赌盘,赌盘前站着身壮高大的洗牌人,掷骰,洗牌,吆喝着闲家下注。
这是什么赌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赌法?
四周人潮簇拥,元小延靠在南风靖身边慢慢走着,不自觉地抬头,偷偷望向离他最近的那张圆桌,只见圆桌上那位娇娘子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一双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媚意荡漾。
桌上女子似乎注意到元小延那道鬼鬼祟祟的视线,小巧的嘴角忽而微微翘起,红唇微张,妖娆万千,像在向元小延发出诱人而无声的邀请。
元小延顿时羞红了脸,头一低,靠得南风靖更近了。
南风靖自然是留意到了,语气沉沉,“看不出来,原来元姑娘欢喜凤眉娘子这样的姑娘。”
每张圆桌桌前,都挂着一个大大的木牌子,上头刻的是圆桌姑娘的名字,而这张桌前的木牌子,刻着的是‘凤眉’二字。
元小延不敢抬头,一张脸热得快要炸开了,他不过是看看,哪里就喜欢了。
楼内奢靡,处处是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一行而过,圆桌上的女子们妆容浓烈,多半束着高高的半边发髻,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那一双双丽目,或含笑或含俏或含妖,水遮雾绕地从骨子里散发着独特的妖媚与风骚,无时无刻地牵动着人的神经。
不知是什么原因,越跟着这三位爷往楼内走,就越觉得圆桌上的娘子们,甚至连赌桌的洗牌人,都似乎在紧盯着自己瞧,一道道视线尖锐而露骨,让元小延极为不安,整个人都局促起来了。
“元姑娘可会玩马吊?”荀远道问道。
元小延顺着荀远道的目光看了过去,既而摇头,“不会。”
每经过一处赌桌,三位爷就会问元小延晓得玩什么,可元小延以前除了去过几次赌窑子,把他那好赌的姨婆喊回家以外,对赌钱这玩意几乎是一窍不通。
“掷骰子呢?”荀远道又问。
元小延又摇头。
“那元姑娘会玩什么?”
元小延歪头想了想,他记得以前姨婆最爱玩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牌七?牌八?还是牌什么玩意?
“牌九!”元小延脑子忽闪过什么,直接脱口而出。
“元姑娘居然知道牌九?”荀远道诧异,“以前有玩过?”
“晓得玩,但不精。”元小延点头坦言。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玩牌九吧。”荀远道兴奋起哄,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带路。
其他人跟上,南风靖深深地看着元小延,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是谁教你玩牌九?”
元小延叹了叹气,哪有人教,其实他就是在旁边看过,晓得如何玩而已。
“其实我…不怎么会。”元小延耸拉着肩膀。
南风靖笑。
几乎走到大楼的最里头,几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南风靖站定,双目凝视着最后一张圆桌上那香肩半露的女子,忽而轻轻一笑。
元小延抬头一望,只见那圆桌前挂着的木牌子上,刻着‘木棉’二字。而那圆桌上的娘子,叼着一根短烟斗倚靠着墙壁,姿态慵懒绵软,她没有穿绣花鞋,长腿微微伸直,一双秀美的玉足全显,指头处大红大红的醉胭脂,宛如有摄人魂的神秘魔力。此时,她亦是直勾勾地回视着站定在自己赌桌前的南风靖,丽目迷离,瑶瑶含笑。
元小延忽然想,原来大世子好这口。
这是赌牌九的桌,是楼内的最后一桌了,几尊大佛似乎想要在这里赌上一把。
荀远道拿出自己的木牌子,“老规矩,一局定输赢。”
赢启弘笑,“你一个毫无赌运的人,也好意思说一局定输赢的话来。”
说罢,把自己手中的木牌子丢到‘庄’的牌面上。
南风靖转向元小延,“你押什么?”
押什么押?他哪有钱押?
元小延抱紧自己的木牌子,狂摇头,“这是金子换的!”
所以呢?
南风靖挑眉,目光带着疑惑。
“输了就没了!又…又不是石头!”
一语出,赌桌旁的赌客,看客们都纷纷盯着元小延看,仿佛在瞧哪里来的乡巴佬一样,人人哄笑成一团,就连圆桌上的木棉姑娘也微微一扬唇,更别提总爱逗他取乐的荀远道了。
南风靖眼见着元小延被周遭轻蔑鄙夷的视线盯得窘迫尴尬,忍不住扬起唇,“又不是用你的金子换来的,输或赢,有什么好担心的?”
元小延拧眉,就算不是他的金子,这要是赌输了,他也心如刀割啊!
可荀远道不管元小延的心是被刀割还是被剑割,大笑着走过来,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安了安了,你荀大哥啥也不多,就是钱银多,这一锭小小的金子算什么,来,你就跟着我押闲家吧。”
说着,直接抢过元小延手里的牌子,随手丢到赌桌的‘闲’面上。
“啊啊啊!”元小延看着荀远道毫无所谓地把木牌子扔了出去,惊呼了一声,跟着伸手就想要把牌子拿回来。
“这位客官,下定离手,不可悔了。”
说话的是洗牌人,身材高大的壮汉子脸无表情地阻止了元小延的动作,让元小延更加郁郁无奈,只能痛心不舍地望着闲字圈里孤零零的木牌子。
看来这大大的一锭金子,注定是要成泼出去的水了。
“下咯下咯!赌庄赌闲!下定离手!不可悔口!”
“天牌地牌,押庄押闲!赶紧了哟!”
洗牌人正熟练地推着牌九,手不停边推洗着牌子边大声地吆喝着。
一局当起,洗牌人声声吆喝吸引了不少人,桌前本只得零零星星的几名赌客看官,也渐渐变得多人起来,周边的看客凑上前来,熙熙攘攘地起哄。
众人都想站到最前头,好能一睹牌局,相互推搡中,偶会挤到个子矮小的元小延。南风靖本就不悦荀远道把元小延从自己身边带走,一看到这般状况,趁着众人不注意,二话不说地把元小延环到自己身侧,连忙把人圈得紧紧的。
元小延被推搡着,人正迷迷糊糊的,压根没发现自己又被南风靖带到边上。正等着赌局开,忽然感受到一道奇怪的视线,一回神,好像是那圆桌上的女子,正紧盯着自己看。
猛地抬头直视过去,可那道视线已消失不见,而圆桌上唤作‘木棉’的女子,眼睛半闭着,眸光四散不知扫向何处,显然并不是在看着自己。
元小延狐惑,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第四十七章
====================
周围的吵杂声越发的大,洗牌人打骰后开始洗牌,发牌,可元小延的心思还停留在前一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上。
虽只有一瞬,但他可以肯定,方才的确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元小延惶恐,心中惴惴不安,恍神中,竟见圆桌上的木棉娘子,身姿微动,眼波一转,如看猎物一般,直勾勾地紧盯着自己看。
许是位置的关系,此桌顶上并无楼前明珠通明地照着,略略显得有些幽暗,但正因光线昏暗,反更显桌上女子肤如凝脂,那鬓发低垂斜插的碧玉珠钗,更随着她的动作,摇荡微响。
元小延被木棉注视着,一时忘了神,竟不知要避,也直直地回视过去。
而桌上的木棉娘子,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见元小延目不转睛地回视着自己,也难得扬起一抹慧黠的笑,颦笑之间倒显出平日不曾见过的几分灵气与娇俏。她悠然地放下烟斗,雪白的双足沿着桌边盈盈慢移着,姿态撩动得仿佛要勾人魂,摄人魄。
元小延顿时双颊晕红,定定地看着木棉娘子柔肢一倾,又慢慢地趴在桌案上,半露的骚胸似透着粉晕,细长鹅颈,娇媚无骨入艳三分,那迷离的双目,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元小延的脸半寸半分。
一平民小百姓,哪见过如此诱人的风情?元小延被美娇娘如此隔空挑逗,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直冲脑子而上,人热得都快能冒出烟来。他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见周围的喧哗吵杂,也听不见南风靖的叫唤,脸羞得如染过的赤布,连耳朵与脖子也变得红通通的。
南风靖哪见过元小延这般模样?正要出声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时,忽见他突然一个激灵,身子微微颤了颤,快速回头瞥了自己一眼后,双手猛地捂住了脸。
南风靖霎时紧张起来,关切地问了好几句,元小延皆是摇头不应,偏又不肯松手,一直捂住鼻子不放。
南风靖更加心急,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拽,一把掰开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间,两管鼻血正正好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