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兵部呈上的记录,”任箫吟也不闹,只是低着头,双手依然举着那一纸文书,不看顾停玄“南蛮统共十五万兵力,恒郡五城折损四万,潜逃途中折损五万,剩余六万逃回南蛮。”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干净没有半分浑浊。
顾停玄不自觉捏紧了杯子,面上却不显:“怎么,你是来像本官邀功的?那你应该去找陛下。”
任箫吟知道的很清楚。
顾停玄确实用了那个锦囊。
五万蛮军,不是被追兵杀死,不是被暴怒的蛮王屠杀。
而是因计,任箫吟的计。
任箫吟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误会了,下官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他那双如同幽潭一般的眸子终于抬起眼来放到顾停玄身上:“下官想知道的是,大人为何不愿好好打这场仗。”
“亦或是南蛮皇子。”
顾停玄所有的动作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少见的愣了半天,再回过神来,便将手中的茶杯扔下去,不偏不倚,好碎在任箫吟面前。
“谁给你的胆子说的。”
顾停玄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了几分戾气,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说一句惹他不痛快的话,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但任尚书来就不是为了吃好果子的。
“依照大人的能力,十五万蛮军不说能全部杀死,少说不会留下超过五万的人,但是光是在回程路上被坑杀的就有五万人,况且下官听说南蛮皇子在撤退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痕,但是却是重伤回到南蛮,就如同太傅大人一般。”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下官想说的是,南蛮皇子不是自己想打这场仰仗的。”
顾停玄生生被气笑了,站起身来一把拿过他举了半天的文书,却在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不经意间愣了一下。
任箫吟的手终于可以放下,安安分分的垂在身体两侧,被宽大的衣袖全全遮住。
“论你这么说的话,他那一身伤该怎么解释?”
“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因为您还不完全信任他。”
顾停玄突然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
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可以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处处留心,处处留意,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的斟酌几番,大事小事必要猜个八九不离十。
哪怕鲜少的错误,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任箫吟现在对他来说是威胁还是助力,那个答案飘忽不定的浮在水面上,仿佛只要随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完全的带到某个人想的地方。
任箫吟听着面前的人没了声音,握在袖子里的拳头终于可以松开。
完全猜对不敢说,因为他并不知道顾停玄为什么要去拉拢南蛮皇子。
但至少可以知道,南蛮皇子是身不由己。
“你还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顾停玄漠然的开口,却没有什么响度,仿佛都是那一口气力撑着他说出这句话。
然而下一刻,任箫吟的衣领却被猛的拽住,逼得他得不把自己的身子抬高,迫不得已将自己面向那个人。
顾停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不过摸不透是什么心情,或许只能从被他窜紧的衣领中得到答案。
顾停玄半弯下腰来,头发跨过他的肩膀到前面来,垂在两人之间“任箫吟,认识你这么久,你还真是每一次都不一样,”说罢,他又自己低低地笑起来“本官就看以后,你还能做出什么让本官意外的事情。”
话音刚落,人就被他巨大的手推出去,随即而下的还有一道逐客令“本官伤病在身,不便迎客,恕不奉陪。”
而后,他便自己自顾自的回了内厅,连一个背影都没给人留下。
任箫吟被推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一边抚平自己的领子站起来,一边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他能感觉得到顾停玄没用全部的力,不然就他这身子,恐怕早就飞出几米远了。
“恭送尚书大人。”
任箫吟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顾府,嘴角不可置否地浮现了一抹笑意。
顾停玄为官这么多年,除了战场上可能会有几个胡搅蛮缠的对手,让他心烦,但是像这样不卑不亢,甚至不动手,就这么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能搬一座天大的石头堵在他的心口。
尚书大人先前举了半天,“尊贵无比”的文书,此刻却被太傅大人毫不怜惜的攒在手里。
说是兵部呈上来的,但是文书上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写了一个清秀挺立,占了整张纸的“判”字。
判。
谈判,判罪,判断。
这一个字里包含的意思,可能一个月或者是好几年都参透不完。
任箫吟想要通过这一个字跟他传达的意思,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兑现。
顾停玄看着这个字,忽而想起任箫吟那双眼睛。
朝堂宿敌这么多年,他向来对对方都是爱答不理,只不过处处看不惯,总要跟他吵上一番。
直到今日才认真看过他的眼睛。
深邃无比,况且伪装的极好。
一个无风十分平静的水面,鲜为人知的待在山谷之中,叫人不会有任何的危机感。
直到在不经意间去涉足,才会发现这深不见底的幽潭到底有多危险?
危险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呼救,就早已经落入万丈深渊之中。
顾停玄跟这张纸了半天劲,最终还是认命地将它放在箱子下面压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自己没见过他了。
刚刚将手伸回来,突然感到胸前一股温热四溢,顾停玄多年的经验,知道是自己的伤口又开裂了。
那一刀确实触目惊心,占了他胸膛的大半面积,还再往外溢血,原本洁白的绷带,此时都被染成了一条条红带。
顾停玄见怪不怪的坐在椅子上,翻出太医开的药,面无表情的敷在自己的伤口上。
这两个人的交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他们互看对方不顺眼,并不放在眼里。
而现在,两个人心里都多了一份算计,甚至多到将对方也算了进去,本来叱咤风云的两个人,却显得那么无力,甚至没法确定对方的位置。
南蛮皇子现在如何,暂时关乎不到他们,孰轻孰重,只有他自己掂量的清楚。
这一年,陈景帝在位的第十五年。
任箫吟高中状元以后,站在朝廷上的第三年。
顾停玄在将母亲的尸骨葬在她生前住的地方,亲手把母亲的牌位放在顾家祠堂上的时候,受了陈景帝的委托,直任太傅。
那一年,任箫吟二十三岁,顾停玄二十四岁。
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真的好拽!你说是吧,太傅大人!(bushi)
风声起
月色渐凉,天空沉寂无声,黑夜的主人此时正探寻着下界。
覆玉宫的光彩太过照人,将原本月亮的光会屏蔽的一点不见,实在是惹了她不快,只能闷哼的去别处寻找能让自己倾洒月光的地方。
而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看上去确实只有三人成双对,但是在暗处,在草边,却又隐隐约约的浮现了许多和那些物体不符合的影子,但无奈黑夜天生就是他们的保护色,再怎么样也终究无迹可循。
这一处地方终于引起了月亮的兴趣,她满意地将自己的月光无私地普照大地,这一处角落瞬间变得亮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听着巫奉月“鬼哭狼嚎”加上“手舞足蹈”的讲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任箫吟才记起来自己五年前为了“那一场两个人不欢而散的谈判”坑了这孩子五万的兵力。
“所以,从那以后你们还联系了许多次。”
任箫吟本想借着听故事的时间能让顾停玄“手下留情”,但无奈太傅大人手手上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死活不撒手。
于是尚书大人只能这样半威胁半妥协的待在这里。
“对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当年坑了我兵的人是你呢?”
说起这个来,巫奉月又是一阵心痛。
任箫吟扭头看向了一脸“不关我事”的顾停玄。
顾停玄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终于放开了任箫吟差点被他抓出茧来的手,走过去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巫奉月肩膀上:“闭嘴吧你!”
“嗷!”
巫奉月吃痛的惨叫一声,连忙打开了顾停玄搭在他肩上的手:“你故意的吧你,五年前你一剑正好戳在这儿,我还没好全呢!”
顾停玄满脸轻蔑的看着他,那眼神中写满了“那又怎么样”五个明晃晃的字。
“你在信里跟我说,事成之后,南蛮绝对可以平稳下来,忘了问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请我来?”
巫奉月笑起来的时候是妖艳动人,不笑的时候虽然是靓丽明艳的,但是死活都拘不住那一丝严谨。
顾停玄沉默了一下,不过随即就被他自己彻底掀翻,他朝着覆玉宫的方向看去,虽然看上去毫不在意,但语气却是无比坚毅:“要株连九族的事情。”
哪怕是当年和他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巫奉月,都少见他这一副狠厉的模样,心底不免奇怪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得罪这位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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