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市隐退后两步,给了夏昌明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道:“可陛下到这会儿还未传唤侍卫,不就是证明想听臣一言吗?”
夏昌明似是被说中心事,更加恼怒,刚要反驳,容市隐却首先开了口:“臣既然能从牢里出来,就有本事彻底离开。但是臣未曾离开,反而选择冒死前来觐见,这便是臣献给陛下的忠心。”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既然你能从牢狱里轻松出来,也能从牢狱里转移罪臣。”夏昌明转了话题道。
容市隐心里不屑,原来这草包皇帝也还有清明的时候。
可面上却假意苦笑了一下道:“陛下当真多心,臣一人能出来,无非是会些拳脚功夫,可若是转移那么些人,陛下当真是高看臣了。”
“那你说王家有谋反之意,此事与王家又有何关系?”夏昌明试探道。
容市隐暗自冷笑,他果然没猜错,夏昌明也并非甘愿一直受制于王家,心下措辞了一番,缓缓道:“当年臣为帮助梁将军扳倒陆坤,假意投诚陆家。那些罪臣便是陆坤暗中救出去,想要套出他们是否有泄漏他之罪责,然后杀之灭口。不仅如此,陆坤还欲杀了他们家眷,以绝后患。是臣暗中将其救下。而这次,却是王家自导自演,酿了这一遭惨剧。”
“王家为何要如此?”夏昌明不解。
“杀了臣,朝中便再无制衡,王家一家独大,意欲控制陛下,或,意图谋反。”容市隐答的铿锵有力。
“这可是杀头的重罪,你让朕如何信你?”夏昌明语气里有了些动摇。
容市隐知晓该下一剂猛药了,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夏昌明看见后,瞳孔缩了缩,似是惊恐。
容市隐却温和的笑道:“陛下知晓此药的功效,却不知此药来历。”
夏昌明沉默的看着他。
“这药里起主要作用的一味药是毛菩草,只生于西疆,除了隼弩巫医索玉氏,无人能制此药。而索玉氏又向来是只听命于隼弩王。况且王家背后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后,西疆之战,我朝兵力耗损严重,若此时外族与我朝官员勾结,夏家的江山……”容市隐说到这里不再将话往下说。
夏昌明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可朕如何取信于你呢?”
“陛下是天子,掌天下生死,臣早就想追随陛下,只是碍于王家,一直未能如愿。此番献上这些消息,便是为表忠心与追随之意。”容市隐重重的将头叩在地上,“而臣想要的,只是左相之位稳固。”
……
第二日殿前。
徐少言力保容市隐无罪,呈上了一封所谓陆坤亲笔所写的书信。并且带上来了康洵。
康洵说辞同容市隐昨日说于夏昌明的如出一辙,并且顺带将多年前王宝因强抢良家女子,陷害自己之事一并道出。
接着,徐少言又指证王家蓄意谋害忠臣,祸乱朝纲,王宝因拒不认罪。
此时康家儿媳被带上大殿,出言指认:“民妇确实在被带到京郊后见过容大人,但是他却没有胁迫过我们。我们听闻的传言,应也是陆坤所为之事。”
“贱人,你胡言乱语。”王宝因气骂道。
“王爱卿。”夏昌明不悦的开口打断。又抬了一下手,示意康家儿媳继续讲。
“民妇那日所见黑衣人,不仅对院里众人屠杀,还杀了看守的人。但因民妇躲的远,黑衣人最后似是有意留民妇活口,他走了半天后,王大人才来。”康家儿媳看了眼王宝因,似是惧怕道,“只是当日王大人多有胁迫,民妇不敢多说。可谁知,那日夜里,他便企图放火烧死民妇。当时不明,但如今想想,一切便都有了由头。”
待人说完,徐少言拿出了那日守卫在黑衣人身上拽下来的腰牌,正是王家之人,道:“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还请陛下定夺。”
王宝因站在一旁目眦欲裂的望着徐少言,而王曹却向一边的侍卫悄悄打了个手势。
夏昌明微微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左相容市隐蒙此不白之冤,误遭牢狱之苦。朕实感愧疚,即日起,官复原职,赏黄金百两,良田千顷,美姬数名,以解惊骇。”
“康爱卿,遭多年无妄之灾,嗯……”
夏昌明似是考虑之时,康洵却跪下道:“草民年事已高,还愿自请还乡,为陛下祈福,为大昌祈福。”
“准了。”夏昌明正不知如何封赏,此时康洵出口正好解了他的围,大手一挥,应的爽快。
“至于王家,王宝因作乱多年,品行不端,祸乱朝纲,朕本想饶其性命,但……”
“皇上且慢。”夏昌明刚想下旨,却被一道女声打断,来者穿着雍容华贵,虽已年迈,却保养十分得当,只听她道,“后宫妇人本不应参政,但是宝因是王家的独苗,右相又是三朝老臣,皇上以仁孝治国,必不会忍心使其断后吧。”
夏昌明强笑着道:“皇祖母都开口了,那是自然。”
“那哀家就在这里看着皇上下旨,好求个安心。”
夏昌明向其点头示意了一下,道:“今辅国士王宝因,罪本当诛,但念在其父王曹乃是我大昌三朝老臣,劳苦功高,又仅王宝因一子,故留之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罢黜官职,静思己过。养不教,父之过,右相王曹,扣半年俸禄以充国库。”
……
康洵冷冷的看着容市隐:“可以给孩子解药了吧。”
“我怎能忍心对稚子小儿下那般狠厉的毒药,那不过是一糖丸罢了。”
“你耍我?”康洵愤懑道。
“莫非康大人还真想我给你孙儿下毒。”容市隐笑着递过一丸解药,“这是大人的。”
“容市隐,你且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康洵接过药丸,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待看着康洵走了,如意才道:“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不怕他再生祸端?”
“他乃真正的忠义之士,我折磨了他这么久,都未挫败他傲骨。所以他不会的。”容市隐望着离去的马车,笃定道。
如意点了点头。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如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赏月昨日夜里传回来的消息。”
容市隐打开信件看了一眼,眼前却袭上一阵眩晕,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如意忙扶住他急切道:“出了何事?”
“他重伤失踪了。”容市隐勉力站住,可声音里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第51章 为君顾
御书房,夏昌明在里面发着脾气,瓷器桌椅砸了满屋。底下的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个梁孝先,先帝让他去西疆是保家卫国,不是让他去游山玩水。若没有本事,早些辞官滚回老家去,现在成什么事。”夏昌明双手撑在一片狼藉的桌案上,“西境十二城,如今给朕损的还剩两城。怎的,再让他守上几天,是不是朕这皇位都要亲手奉给隼弩?”
“陛下,”一个老臣缓缓出声道,“梁将军为国为民多年征战,其忠心天地可鉴。只是近几年来,我朝多遇天灾,再加之西疆年年侵扰,本就国库虚空,兵困民乏,这也怨不得梁将军。”
夏昌明狠狠剜了出声的那人一眼,道:“那你说说,怎么办?”
“陛下,”王曹出了声,似是有意道,“当慎言。梁将军手握兵权,此时绝对激怒不得。若有心之人将陛下的无心之言传到梁将军的耳朵里,少不得徒生是非。”
“右相大人这是何意?”先前替梁孝先说话的老臣恼怒道,“梁将军赤胆忠心,一心报国,你这意思是梁将军在陛下面前安插有耳目,还是梁将军会谋反不成?”
王曹刚要出口反驳,夏昌明不耐的出言打断:“现在是争这些的时候吗?就算他当真要谋反,朕如今能怎样,是要朕现在夺了他的兵权,还是要朕亲自率兵上阵。”
王曹看着夏昌明的反应,似是十分不满,可却也住了口。
先前开口的老臣又道:“因为接连的败仗,已是军心涣散,如今之计,当是先稳住军心,再从长计议。”
夏昌明此时似乎也已经过了气头,慢慢平静下来,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回桌前,紧皱着眉头开口道:“既如此,那当派遣一个位高之人,以示重视。”
“陛下说的是。”王曹此时又开口,“老臣与容大人身为大昌左右二相,为君分忧,义不容辞。只是老臣已年迈,经不起路远奔波,臣以为,容大人当堪此重任。”
夏昌明犹疑的看了看容市隐,似在征求他的同意。而王曹见座上人的动作,眼里却闪过一抹凶戾。
“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从进来就一直神思不定的容市隐,此时却答得干脆利落。
“好。”夏昌明高声道,“那就由左相容市隐带上朕亲赐御酒、粮草车马,赴往西疆,以犒赏三军战士。此行路遥,朕特命一队御林军与容爱卿同行,护爱卿路上安危。”
……
“大人这是为何?如今大人刚刚取得陛下信任,当是趁热打铁之际。况且此一行,劳苦非常,又无功绩可言。”刚出皇宫,徐少言便不解的低声道。
“皇帝虽与王家离心,但王家背后终究还有太皇太后撑腰,此时绝非动手的好时机。”容市隐行的飞快,“而且西境若真失守,朝中又如何能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