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径直回到皇城,带着精锐兵马将城内叛乱的诸部悉数拿下,贤太妃,四皇子与五皇子全部压在大牢,更有无数叛军被逐城逐户捉拿,此一事,整整动荡了三日有余。
这三日莫说是皇宫,就算是朝野也是动荡不已。
正始帝在清除叛军,便停了大朝会,屡屡有朝廷重臣被招入宫中。除此之外的百官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只隐约知道四皇子与五皇子起兵谋反,更是在城外袭击了皇帝,其罪之深,之重,远比从前更甚之!
莫惊春也是其中一员。
他在回到京城的那一日下午,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莫府。他到家中的时候,莫飞河还未回来,整个莫府上只有莫沅泽这个小小的男丁,在阍室确定了莫惊春的身份后,但见大门打开,莫沅泽便提着剑站在家丁中,小小的脸上满是坚毅。
莫惊春忽而笑了笑。
“好样的。”他没有拍着莫沅泽的头或是肩膀,而是冲着莫沅泽行了一礼,淡淡笑着说道,“沅泽,好样的。”
莫沅泽脸上的神色大惊,抱着剑跳了起来,整张脸都红透,似乎不曾想过莫惊春会有这样举动。
莫惊春道:“不必担心,外面风雨已经平息。”
他牵着莫沅泽的手,只要家丁加强巡逻,再带着他往里面走,“这里是莫府,无人敢于冒犯。”
莫沅泽跟着莫沅泽走到正院,方才低声道:“小叔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莫惊春带着莫沅泽跨进去,走在正屋外,才淡淡说道。
“四皇子一党在城外袭击陛下,在城内起兵试图作乱,如今正被庆华公主与莫大将军联手拿下。”他看着屋内女眷,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已经结束了。”
桃娘松开抱着徐素梅的胳膊,默不作声地扑进莫惊春的怀里。
莫惊春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本就酸软的后腰险些摔倒下去。他本来是起不来身,只是面对陛下想要将他送回府上的言辞,他却选择了拒绝,自行强撑着回来。
如今桃娘分明贴在他身上,却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莫惊春疲倦地垂眸,对着桃娘淡淡道:“怕了吗?”
桃娘的小鼻子红红的,却是猛地摇了摇头,硬着声音说道:“不怕!”
莫惊春便也笑了。
小孩不比大人,看不出他额头鼻尖淡淡的薄汗,徐素梅却已经一眼看得出来,他已经强弩之末。
虽然知道子卿昨日有事出城,却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然从他回来便提及城中事情,也能看出一二,或许正与四皇子与五皇子的叛乱有关。
思及此处,徐素美没有细思下去。
她将两小儿叫了回来,笑着说道:“子卿在外面奔波劳累,还是快些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既然已经知道外面安全,便已是足够。
莫惊春勉力笑了笑,便告辞回了屋。
只是他再次疲乏劳累,却也没有立刻入睡,而是让人准备了热水。等他整个人泡进水里的时候,便是连头发丝都沉在了水里面。
咕咚咕咚咕咚……
莫惊春在水里面泡了许久,方才在即将憋不住气的时候起来。
他将不住滴水的墨发捋到身后,摸着小腹的动作有些微颤。
他确实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热流,如此对他而言,仿佛也是好事一桩。莫惊春再也不需要防范任何突如其来的袭击,免得一不小心触碰到便露出丑态。
可是这对他来说却也如同重压,压得他笑不出声来。
……公冶启在他体内烙下了印痕,正如同这填满的纹路,充盈得可怕。
这古怪纹路,却是认了主。
而莫惊春也由此得知,他究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够让这惩罚消失。
他在热水里泡得皮肤都皱着发红,方才慢吞吞地起身换过衣裳,再躺到床上蜷缩成一团。他很累,其实他一路到回城,除了在京郊大营和城外见莫飞河的时候下了马车,便只有回府的路上强行骑马。
跌得他腰腹疼得要命,回来整个人只想软下。
莫惊春抬手捂住脸,沉沉叹息了一声。
他沉默了许久。
“陛下和四皇子有什么恩怨?”
这一回的行动,皇帝针对四皇子的意味实在太过浓烈,除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之外,莫惊春倒是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贤太妃谋害过太后,四皇子对你下手】
莫惊春微顿,他想了又想,觉得这其中有些微妙,他微蹙眉头,“你这并列,却是有些奇怪。”
【公冶启确实对宿主有情】
莫惊春:“……你同我说实话,你这些惩罚是不是故意?”最开始的惩罚也就算了,如今这些看起来却仿佛像是在为……做准备,实在恼人。
【不,这只是最初针对宿主的性格而做出的针对性措施。若宿主是旁的性格,便会有不同的法子。】
莫惊春:“……”他当初克制持礼的性格,可还真是招谁惹谁了 ?
陛下如此,这精怪也如此!
恼怒之中,莫惊春也泛起困顿,再是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里,他仍然侧身护着柔软的腹部,上面落着或深或浅的印记,半点都不曾消退。
莫惊春休息了数日,而正是在这时间里,正始帝快刀斩乱麻,将所有四皇子与五皇子麾下全都连根拔起,连带着朝内效忠投奔这两位皇子的大臣也纷纷被问罪。庆华公主自请革除私兵的事情在繁杂的大势中甚至都不太起眼,只是这还是被皇帝拒绝了。
大朝会还未恢复,四处却也不是停摆。
莫惊春也回去宗正寺主持大局,四五皇子毕竟是皇家中人,一旦牵连到这些宗室的事情,便与他们宗正寺有关。最近这两年皆是这些惊涛骇浪的事情,硬是把这些官员磨出了韧性来,纷纷自嘲是流年不利。只是这样的话可以放在心里说上几句,或是与亲近之人闲言细语,却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
毕竟这可是陛下的手足。
尽管陛下对这些兄弟的态度着实一般,可是四皇子与五皇子掀起叛乱一事,必定也让皇帝心中很是不满吧?
听到这样的言论,莫惊春在心里冷冷一笑。
别说是不满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怕不正是对上了皇帝的脾气?
正始帝高兴,还来不及。
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局面。
莫惊春本以为直到大朝会重新召开,他才会直到内情,却不想一日下值,他却在路上遇到了许伯衡。
说是遇上,或许不太妥当。
应该是许伯衡特地在等他。
看出来这点,莫惊春有些诧异,他忙欠身行礼,“许阁老这是……”
许伯衡笑呵呵地说道:“我想请子卿一聚。”
莫惊春受宠若惊,又觉奇怪。
难道许伯衡是为了当初他去信一事来寻他?心中想到这一点,莫惊春心下稍安,自然是赴宴。不论如何,阁老都亲自相邀,怎能拒绝?
只是莫惊春没想到,这宴,却是设在了许府。
许阁老府上的下人并不多,原本或是还有些,但是如今只剩下一个幼子,再加上老妻不爱动弹,便是要不得那么多人伺候了。即便是阁老府上,却也显得空荡荡,颇为寂寥。再想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莫惊春也忍不住垂眸。
不管许伯衡在朝上和正始帝的政见如何相悖,这却是他一直没有对许伯衡动手的缘故。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是永宁帝说过可以信任的大臣之一,更是因为他本身的品性。
许阁老设宴,莫惊春总归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和许伯衡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对坐着说上些话,反倒是缓解了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许阁老其实颇为和煦,并没有什么官架子,说起话来也温温和和。
莫惊春稍放松了些,言谈间提起了送信的事情。
许伯衡淡笑道:“陛下其实并未打算让老朽去劝说庆华公主。”
莫惊春微顿,他捉着茶杯看向许阁老。
看来许伯衡到底是猜出了正始帝的心思。
莫惊春:“……当时陛下匆匆来信,臣也不知内情为何,思来想去,便觉得此事还是应当告知阁老为妙。”他当时多少是带着些想要捉弄陛下的心思。
毕竟那时,莫惊春如何也想不到,正始帝居然是抱有那样的目的。
如果不是莫惊春突然来了这一手,也不会让许伯衡透过陛下这短短的安排推测出一部分内情,继而在出事时选择出现在公主府外。
庆华公主能不见的人有许多,却不能不见捧着御赐玉如意来的许伯衡。
许伯衡笑着说道:“子卿此举,便是误打误撞。”
莫惊春顿了顿,没有说话。
其实当时陛下和庆华公主的交谈,便已经看出他们两人的机锋。
庆华公主问,是否陛下让许伯衡去劝,便是问陛下,是不是为她留了一条后路。
而陛下答,他不曾有过,便是回庆华公主,关于他的态度。
并非所有皇室的感情都能如同先帝与正始帝一般。
正始帝与庆华公主这位姑母间,只有冷漠的算计与厮杀。
所以庆华公主才会心灰意冷,让正始帝将私兵都撤回去,那也是愿意负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