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不出来,公冶启却一直看着他。
厮杀里的莫惊春在他眼中美得惊人。
公冶启冷冷地说道:“弓来。”
身边的侍卫脸色微变,将一直背在身上的巨大布条解了下来,等打开后,霍然是一把大弓。组装上弦的动作极快,而后交到公冶启的手上。
从胳膊暴起的力量来看,这把弓极重。
公冶启居然选择了中门对狙,仿若压根不在意他正在危险边缘,“让开——”
帝王一声暴喝,莫惊春抽神一瞥,脸色微变。
“让开!”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霎时间挡在正中的家丁侍卫悉数退开。
敌人大喜,以为缺口大开。
正是鱼贯而入,一柄粗黑极重的尖锐物朝着他们飞去。
约莫有三指粗细,一下子贯穿所有挡在身前之物,甚至飞快地朝着外头扑去,一连夺十数人命,而后深深扎入外头敌人所举盾牌。
摇晃的力道惊得他们险些扶不住这狂猛的力道。
正以为这便是结束时,轰然的巨响炸开了肢体,掀开了无数浪头。
山下,正拼命赶来的徐鸣看着山间的巨响脸色大变,急忙催促,“快点——”黑暗之中,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或是普通乡民,或是官府装扮,一概有之。
半山腰的庄上,莫惊春却是扑到了公冶启的面前,厉声说道:“陛下,你可知你带的还是半成品!”
那是兵部近几年在钻研的物什,却非常不稳定。
轻易就能炸开。
而公冶启居然将这样的东西带在身边!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微红轻喘的脸庞,笑着说道:“这不是没炸?”
疯子!
莫惊春真真气到半死,外头却被这冲击炸得茫然。
为首的人登时就死了,余下的群龙无首,勉强在捡起信心时,却有数十人主动从里面杀了出来,带头的却是个俊美非凡的郎君。
宛如杀神降临,凡他经手,无一不是惨死。
这数十人对上数百人,本该是被碾压,却生生造出一副数十人围攻几百人的笑话。
莫惊春捂着小腹杀了一人,却在间隙看了眼公冶启。
陛下……在生气?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生气了?
莫惊春这气还没气完,他那头便带人杀了出去,瞧着外面被屠杀的惨状,公冶启下手可不轻。那模样,如同沐血的恶鬼,又像是杀神出世,挡在他前头的人宁愿自杀也不愿落在他的手里。
莫惊春喘了喘气,知道外头那群人是被方才的爆炸吓破胆了,不然不至于这般溃败。
不多时,急忙赶到的徐鸣也带人加入战局,并着不少府兵和乡民,将余下四散的败亡之将捉住。四面举起的火把照耀下,却是看得出来那般惨烈,肢解的身体七零八落,全部都散在院外到庄门的位置。被护在中间的正是一个浑身沐血的男子,他身上的血气是最重,杀意也是最重。
莫惊春便守在他的身前。
徐鸣好不容易看到莫惊春的身影,忙大步走了过来,“您……”
“陛下!!”
他身后的府兵突然跪倒一地,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敬畏。
徐鸣茫然顿住,看向他们跪拜那人。
陛……下?
是白日里,莫惊春所说的……学生。
他居然是皇帝?!
……如果他是皇帝,那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是叛乱吗?
徐鸣身后的乡民也在这跪拜里陷入茫然,十分无措。
公冶启慢吞吞地取出帕子擦拭嘴角的腥血,然后将手里卷刃的剑丢到一边,“柳存剑,处理一下。”
随着他的话,莫惊春才看到府兵里,正有柳存剑的身影。
莫惊春微眯起眼,只感觉到更大的阴谋。
手腕却猛地被后一扯,莫惊春一个踉跄跟上,才发觉陛下正抓着他大步往里头走去。他急急跟了几步,狐疑地说道:“陛下,您不该善后吗?”
公冶启不答,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
柳存剑眨了眨眼,突然心中一窒,让侍卫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出。
要命。
柳存剑踩了踩脚底下的尸块。
陛下不会在这时候发作吧?
主院内,莫惊春已然意识到不妥,猛地站住不愿再动。
“陛下!”
烧焦与腥臭的味道犹在附近,着实难闻。莫惊春的脸上,头上,也都是血气,劈头盖脸,就连他自身的气味也掩盖在了血腥之中。
“为何那人触摸,也会有反应?”
公冶启蓦然说道。
莫惊春微讶,没反应过来公冶启在问的是什么。
【未经绑定】
精怪滴滴响起。
莫惊春:“……”
他的脸上浮现一种不自然的表情。
经过精怪的回答,他反应过来公冶启说的是什么。在交手时,确实有几次小腹被袭击时,莫惊春都有不自然的反应,可是这能怪他吗?
这又不是他自愿被烙印上的!
而且为何公冶启会留意到?
在一片惶然里,莫惊春甚至都要分辨不出身边究竟是敌是友。
公冶启沉沉地说道:“看来夫子知道答案,却不愿与寡人说。”
“陛下究竟在意什么?”莫惊春蹙眉。
公冶启面容阴鸷,他的眼底闪烁着奇怪的光,像是兴奋,又像是狂躁。他自行点了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好,夫子不愿说,寡人自己来问。”
莫惊春心中一跳,猛地抓住门边,“陛下!”
尾音都几乎要划破虚空。
他只觉得不妙。
陛下这状态,却是有点半疯!
公冶启亲手将莫惊春扒在门边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整个拖了进去。
那模样,就跟恶兽叼着猎物进去一般。
两人身上劈头盖脸都是血,公冶启却是不管不顾,眼底仿佛掺着诡谲的快意与疯狂,他将莫惊春放在床上。
而莫惊春顺势便滚到床内,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公冶启的眼底黑沉得仿佛翻滚着浓浆,大手忽而往里抓去,便是要害。
莫惊春一声惊喘,忽而明白公冶启的打算,再想起那种几乎要发疯的痛苦快感,他眼底泛着惊慌,“我说,陛下,你且——”
脚腕被手指死死箍住。
“夫子不必说,它会与我说。”公冶启的声音透着微微扭曲,“我猜……它需要一个主人,对吗?”
莫惊春发出一声细小的呜鸣,急促地说道:“您分明说过,不会再行此事!”
公冶启满是恶意,又像是安抚地往上爬,“确是如此……不过都怪夫子,”他的眼底翻滚着无尽的浓浆谷欠求,颇为恶劣地在脚踝上咬了一口。
“为何,不独独是我?”
第三十八章
半日前, 京城。
许伯衡府上戒备森严,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站在墙边上,唯独头发花白, 气派儒雅的许伯衡坐在椅背上看着外头的雪, 好半晌,有两人披风带雪从外头赶来,微微喘息地说道。
“阁老, 庆华公主府上有异动。”
“阁老,城防军被动了手脚,从下午换上的都不是熟面孔。”
许伯衡淡淡地说道:“愚蠢。”
却不知道他这话说的究竟是谁。
他起身, “取先帝赐下的玉如意来。”
许伯衡穿着最为盛大的朝服, 头戴严谨冠帽,脚蹬官靴, 捧着一座小小玉如意穿过门廊,出孤寂的许府, 拾级而下, 过繁华热闹的坊市, 而至于庆华公主府前,朗朗长声, 气势轩昂, “臣, 许伯衡, 拜谒庆华公主——”
公主府封闭许久, 终究为许伯衡敞开大门,迎接他入内。
半日时间转瞬即逝, 许伯衡迟迟没有从公主府出来。
京城城防上来回走动的许多将士, 都换做不熟悉的面孔, 大片潜伏于幽深的流士纷纷自城内各处现身。藏于草垛,藏于坊市,藏于民间的士卒与兵刃聚集在一处,在入了夜的街道上率先冲向光德坊。
而后再是肃穆寂寥的宫城。
宫城宿卫闻声而动,登时喊杀响彻全城,连带着整座城的人都醒了过来。
太后稳坐宫中,仿佛隔着千百里都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侍卫的步伐惊起了整座宫内的太妃太嫔,当太后抱着小皇子慢悠悠安抚的时候,她正对上从宫门闯进来的贤太妃。
除她之外,还有好几个太妃面色苍白,金太嫔也是满脸惊讶,像极了被赶进来的蒲草。她们是后宫里的女人,这样的异动,于她们而言,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怖。
太后:“进殿坐罢。”
她的手指搭在小皇子身上,与贤太妃对峙。
“世上总归是有些蠢物,极爱飞蛾扑火。仿若把火灭了,自个儿便也成了火。殊不知若非灯罩千辛万苦地隔开,早就成了灰烬。怎还有今日的模样?”
她笑了笑。
“贤太妃,你说是不是?”
满城皆是刀光剑影,危如累卵。风雪愈大,厮杀愈狠,整座城都在听。
风声,雪声,痛苦声。
声声皆贪念。
京郊城外数十里,莫家庄子上。
灯火辉映,焦烂的尸体和炸开的尸块让不少乡民作呕。有官府的人一一检查过他们身上,却是没有半点标注身份的东西。但是正始帝在这里的消息无疑让他们绷紧了皮,这一场袭击分明是冲着皇帝来的,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后果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