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沉默半晌,“孩子。”
身上帝王跟鹦鹉学舌一般说道:“孩子?”
莫惊春声音沉痛,“对,孩子。”
公冶启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孩子,然后就地抱着莫惊春滚了一圈,让他整个人都伏在自己身上。
莫惊春趴在公冶启身上,方才大惊发现这姿势实在是诡异,陛下的两只大手停在他的尾骨上用力揉着兔尾,却是不肯动。
尝试过几次后,莫惊春总算不再费劲,就这么躺着。
罢了,陛下都不嫌,他能说什么?
…
刘昊在殿外守到白天,已经快到早朝的时刻。
他不住打量着柳长宁的脸色,总觉得他脸都要绿了。柳存剑抱着佩剑站在不远处,“陛下和宗正卿在偏殿。”
昨夜燃起的烛光,虽然微弱,到底是看到了。
只是殿中半点无话,也没传出什么动静,让他们也不敢擅自开门。
“要我说,实在不行将陛下打昏不就成了,为何要……那么?”柳存剑憋不住了,他是猜到陛下是将计就计,可是究竟是多大的祸害才需要他们这么严阵以待?
刘昊语气幽冷地说道:“当初长乐宫前,你不是有所察觉吗?”
柳存剑蓦然看向刘昊。
刘昊却目视前方,看着宽敞寂寥的殿前,“那个时候的陛下,你觉得谁能阻止?”当时公冶启一人闯入叛军之中,硬是将许博强杀出来时候,又是如何地狱阎罗的模样,柳存剑又不是看不到。
如此癫狂凶残,岂是“打昏”就能阻止的?
能不能近身都还不好说。
“那就任由宗正卿进去?你既然清楚危害,岂能不知这是在冒险?”柳存剑皱眉,“你们两人不还是有点交情吗?居然还这么坑害他。”
刘昊苦笑着摇头。
如果还有选择,他当然是不想,可是如今……整个宫闱里,除了太后……难不成他们还要将太后送进去?
只能是莫惊春。
等正始帝醒来,必定会大发雷霆。
可只要陛下能熬过去,那一切才有后论。
许久,偏殿的门自内响起,这外头几人无不是竖着耳朵听动静,闻声刘昊居然是跑得最快的,三两下就窜到了前头,急切地说道:“太傅?”
“……劳烦中侍官拿换洗的衣服进来,陛下……清醒了一些。”
莫惊春的声音有气无力,偶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间或暂停,尾音带着轻颤,好半晌才将一句话完整说完。
刘昊忙去做。
而殿内,跪坐在殿门前的莫惊春额头抵着大门,捂着嘴巴喘息了几下,挣扎着说道:“够,够了,陛下,够了!”他颤抖着弯下腰去,捂着小腹几乎要吐出来,却不是不舒服,而是过于舒坦。
公冶启就单膝抱坐在他身后,看着兔尾颤巍巍地扯出一小段,尾巴尖都变得粉嫩。
莫惊春花了整夜的时间,才勉强将公冶启的理智拉了回来。
据陛下所说,闻到那些异香时会有无数狂躁的情绪翻涌而起,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便会疯癫欲狂,有着无尽的破坏虐杀的念头,比之以往还有剧烈的头痛几乎霸占了全部的意识,清醒的时候,那些宫女已经悉数被他厮杀了个干净,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留不下来。
但……即便非常痛苦,可正如在地宫爆发的那一次,公冶启只要捕捉到一丝清明,就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从正殿走到偏殿去,也是为此。
“别,别揉了!”
莫惊春暴起,捂着兔尾巴转过身来。
说着这么重要的话,却做着下流的事情!
公冶启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夫子,您……”
莫惊春色厉内荏,“没有!”
公冶启慢吞吞地看向莫惊春下腹的位置,“那便是有。”
莫惊春想杀了陛下再自杀!
公冶启捂着脑袋笑了,“那药有用。”
他的声音骤然又冷了下来,“虽然非常痛苦,但是这一线清明……”
“陛下真的觉得够用吗?”莫惊春打断了公冶启的话,沉声说道,“即便您在这药物的控制下勉强夺得清醒那又如何?您在那种状态下能做什么呢?在地宫您是靠着自残才维持住理智,而这一回的刺激必定比在皇陵还要严重,您只能勉力不冲杀出去而已……这样的清醒,您也要得?”
“夫子,子卿。”
公冶启蓦然叫住了莫惊春的表字,残留着暴戾的眉间栖息着少少倦意,俊美的脸庞苍白,唯独那双眸子却是清亮得很,“一丝一毫,都是机会。”
殿门外,刘昊的声音响起。
等真的确认了殿内的状况后,宫人们鱼贯而入,大部分去正殿处理残局,而刘昊亲自给正始帝更换衣物,莫惊春则是退到一旁去换。
刘昊对于皇帝这种反而将隐蔽之所让给莫惊春更换的举止并未发问,他只是在给陛下捋平肩膀的皱痕时低声说道:“丑时三刻,西华宫有人出去。”
正始帝淡淡应了一声,取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刘昊:“陛下,要不要召老太医过来?”
“让他朝后在长乐宫等着。”
“喏。”
彼时,莫惊春已经将换下来的衣物搭在胳膊上,正走出来,微红着脸想要问刘昊要个物什能兜起来带回去。他是万万不能容忍这衣服……被宫人拿去搓洗。
他那时候……被陛下揉捏兔尾激起了反应,实在太过难堪,若不是百般抵抗,陛下都险些要替他解决,记得莫惊春都险些再度袭君。
岂料刘昊却不在,唯独好大一个正始帝站在外头,正一眼瞧到了莫惊春抱着的衣服。
莫惊春心里大叫不好,却是来不及遮掩。
正始帝眼眸幽深地看着那件略显脏污的素袍,稍显阴沉的脸上骤然亮起,却是逼得莫惊春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直视。
“夫子?”
陛下唤他,声音居然有着快活和雀跃,正如他的年纪一般。
莫惊春羞恼地说道:“再两日,便不会如此了。”他说得语焉不详,但是陛下是清楚他的情况。
莫惊春怀疑帝王正是清楚得很,方才在昨夜分明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后还是舍不得撒手,搞得莫惊春后半夜一直焦躁不已,尾巴肿胀发疼,酸胀得很。
他将素袍塞在常服下面,又问刘昊要了物什包裹起来。
面对着刘昊“可以留给宫人”的说法,正始帝是这般为他解围的,“夫子待他那两件衣裳有着特别的情愫,所以方才舍不得留给宫人。”
莫惊春:“……”
陛下发疯的时候不也抱着他的衣服吗!?
公冶启正为了此事高兴。
他抱着夫子的衣裳,夫子穿着他的素袍,这种隐秘的交换何尝不让人欣喜?
这种淡淡喜悦的情绪维持到了早朝,便幡然化作巨浪。
“……所以,杭州刺史是想同寡人说,寡人派出去的钦差大臣好巧不巧在即将抵达杭州时翻了船,整船人都淹死在了江水里,真是好不可怜!”
随着最后一句话,正始帝的声音恐怖至极,仿若几乎要生吞了说话的人。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带着满朝文武也跪了个遍。
许首辅从赐座上起身,拱手行礼说道:“陛下息怒,这番说辞自有蹊跷,如今钦差大臣出了事,不管是追责杭州刺史的责任,亦或者是彻查私盐一事,尤其是后者,已经是迫在眉睫。”
他的脸上透出几分狠厉,“事态必定紧迫到了极致,方才会有此险招。”
正始帝沉默良久,方才将暴戾压下,“莫广生何在?”
今日上朝的莫广生一愣,倒是一骨碌站起来。他们武将倒是没什么想法,文官都跪下了……那他们就跪呗,素日里虽然嘲讽文官胆小,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互相别苗头。钦差大臣都死了,正始帝必然恼怒至极。
皇帝点了王振明,而后阴测测地说道:“莫广生率三千京郊大营的士兵护送王振明至江浙,寡人倒是要看看,这一回杭州外的大风大浪,是如何将这三千人弄死!”
王振明脸色微白,轻声说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不合什么规矩?”正始帝幽幽地看向王振明,“杀了寡人的钦差大臣,便是规矩?”
帝王之怒,已然显露。其杀意无法阻遏,几乎要让王振明再跪下。
莫广生倒是高高兴兴地领命。
他们训练京郊大营也有一年,可是一直困于普通的训练也算不得实战,能带兵出去到底是一种操练,对那群兔崽子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莫广生,任何经由王振明查办的官员全都就地斩杀。”
正始帝森然说道,“王尚书,莫要让寡人失望!”
“是!”
“……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余下的种种都仿若是小事,也便匆匆带过。
下朝时,正始帝扣着桌案,不耐烦地看着底下那群正看着他的朝臣,“怎么都不想走了?是想留下来听寡人发脾气吗?”
原本还在好奇为何平日总是最早走的皇帝居然没动弹的大臣顿时作鸟兽散,一个个争前恐后地出去了。
“……陛下,您给莫广生放权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