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熙忍不住磕头,“谢过太后。”
而后她匆匆忙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还是秀林上前扶住她,然后撑着荣熙公主往外走。
直到荣熙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太后脸上的不忍才缓缓收敛,重新变作冰冷的模样。
“去,告诉莫惊春,他让哀家做的事,哀家已经做了。”
“喏。”
太后疲倦闭上眼。
皇帝啊皇帝,你知道那莫惊春……
眼下,当真像是个冷静的疯子吗?
他的所作所为,可真真是,哪管洪水滔天!
如果皇帝醒不过来,他便是新帝的垫脚石!
而如果醒得过来……
那他如今的行为,却已经将泰半的问题收拢在手中。
那厢,荣熙公主顾不得跪得酸软的膝盖,一路上走得飞快,都要比秀林的速度再快一些。等到他们赶至天牢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牢头再三检查过女官秀林递过来的牌子后,这才让开来。
阴森肃穆的天牢内,隐约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哀嚎声,让此生都没来过这种恐怖地方的荣熙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和秀林跟着狱卒往里面走,在不知道走过多少个走廊后,他总算停了下来,用手上的棍子敲了敲左边的牢房,无奈说道“公主,之前上头下了命令,钥匙也都收走了,生怕有人劫狱。您只能隔着牢门和曹刘说话了。”
他的态度虽有些强硬,却很是有礼。
荣熙公主顾不上和他扯掰,猛地扑了过来,正对上闻声看来的曹刘。他正躺在床上,一只脚上似乎带着夹板,是为了固定住他摔断的膝盖。他身上还穿那日离开公主府的衣裳,看得荣熙公主满眼是泪,“我儿,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曹刘的一只脚受伤了,要下床来也是不易,拖着脚踉跄着摔了过来,捉住栏杆惊慌地说道“娘亲,你怎么会在这?可是出什么事了?”
荣熙公主看着曹刘说话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可知你究竟闯下什么祸事!谭庆山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除了你之外,到底还有谁?!”
曹刘的脸一皱巴,刚想说话,就被荣熙公主厉声喝住,“住口!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就放在心里好好想,想清楚后,才能说!你可知道,等明日午时,你就要被推到宫门去斩首示众了吗?!”
荣熙公主平日是一个多么优雅的女郎,说话从来都不高低音,可今日她为了曹刘,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甚至如今,她那身衣物都皱巴巴的,平时她怎可能会带着这副模样在外面走动,如今却是半点都顾不上。
曹刘愣住,“明日,什么?”
荣熙公主捉着栏杆,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还未醒来,那该死的莫惊春认为既然从你口中挖不出其他的真相,那就索性将你当做是幕后黑手,直接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此来安抚暴怒的太后娘娘以及前朝官员,如果还有别的隐情,再不说……再不说的话……”荣熙公主总算再忍不住呜咽,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她看着曹刘脸上的惶恐和惊愣,如何不明白呢?
曹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什么模样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清楚?
如今亲眼和曹刘对上,她方才知道,即便曹刘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可也必定参与其中。
不然,他不会是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或许曹刘是抱着陛下昏迷不醒、即日便可能死去的可能,如果陛下不醒来的话,借助他联络的那些人的力量云云,或许当真可能推翻朝政,来个改天换地。那时候就算曹刘在监狱里受苦一段时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一个翻身他就是下一代的功臣。
可他万万没想到,莫惊春和薛青居然丝毫无视了一切的律法!
曹刘惊慌地说道“可是,可是陛下不醒来的话,无人能够批改处斩的奏折……”这也是他满怀信心的缘故。
荣熙公主“他有太祖令。”
再加上陛下昏迷前的口谕,还有京郊大营和宫中宿卫的支持,就已经足够。
而内阁的态度两极分化,而许伯衡,虽没有表态,却是默许了莫惊春的做法。
如此一来,要稳住朝堂,稳住三天到半个月,压根不成问题。
至于半个月后……
曹刘压根等不到半个月后!
…
长乐宫内,莫惊春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却是忙得太过,身体不适的缘故。
如今,是陛下昏迷后的第六日。
曹刘招了。
在死亡气息的降临下,他也只能招了。
除了他之外,康家,焦家,徐家,林氏,还有几个世家的支脉,都牵扯其中。而卷入此事的,除开这些年轻子弟外,还有两个郡王。
其中之一,自然和明春王有关。
那些叛军的兵器是他们的,为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甚至不敢给出之前那些奇异的武器。
明春王悄无声息地跟雷老大的人联络,可是却被眼尖的雷老大发现,只做不知继续进行了交易。
雷老大纵横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几分眼力的话,早就死了。
他唯一的毛病,就是贪财。
如今,却也死在钱财下。
这个消息,是薛青从贝可的嘴巴里挖出来的。
雷老大的这一批手下,除了贝可和左右两个贼人外,全部都死在了谭庆山。
正正好,谭庆山的人刚筛选了一半,在得了曹刘吐出来的消息后,那些人直接从谭庆山上被带走。其余无辜的民众百姓都被释放归家,而京中的不少高门大户,那一夜又被敲响了门。
这几日,京城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有人夜半敲门,便是要来提审。
这些人压根就不在乎日还是夜,甚至都违反了无数条宵禁法,可是他们有莫惊春特事特办的赦令,行事作风异常利索。
到今日,在莫惊春雷霆手段下,天牢热闹了不少。
曹刘当然还没死。
但他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只是与此同时,朝臣中对莫惊春的不满越来越多,不少弹劾都飞向内阁,如果不是他们不敢在宫内撒野的话,莫惊春或许还会在宫内遇撞见他们。
莫惊春当然不在乎。
他只是每日照例两次去查看陛下的情况。
“太傅,柳存剑和袁鹤鸣求见。”
莫惊春微愣,这两人凑到一起了……
“快让他们进来。”
莫惊春已经连着六日没出宫,袁鹤鸣要见莫惊春,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两人入宫的时候,神色显然不同。
柳存剑率先说道“陛下受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最多不过十日,就会传到战前。”他的唇色苍白,这几日也颠簸得厉害。
袁鹤鸣紧接着说道“最近京城内的异动不断,不管是世家还是权贵都在试探陛下的情况。他们显然不信任放出去的消息,已经在揣测陛下是否危在旦夕。”
莫惊春揉了揉眉心,这两日这里都是皱起来,几乎没有消下去的时候,“你们随我来。”他缓缓说道。
步行至长乐宫的寝殿,那里正有两个侍从守在边上。
这是暗卫做的伪装。
他们日夜不停,轮休盯着这里。
越过床帐朦朦胧胧的姿态,袁鹤鸣看到了陛下的额头搭着一块巾子,两颊正有一坨红晕,粉粉嫩嫩的,呼吸却多少有些急促。
莫惊春“老太医说了,只要这两日体温能降下来的话,或许能够醒来。”
袁鹤鸣忍不住心里一沉,“或许?”
他们入宫,也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
莫惊春摇了摇头“谁也无法担保。”
正始帝最严重的伤势,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在此之前,他身上的诸多伤势,就足够他失血过多了。帝王陷入那癫狂的杀戮时,压根觉察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乃是不死不休的疯狂,实在是伤人又伤己。
莫惊春和袁鹤鸣、柳存剑聊了几句,就送他们出去。
他清楚袁鹤鸣实际的担忧。
如果陛下醒不过来的话,那……
如今正牢牢把握着权势的他,将会是接下来最危险的人。
若是有人开始提议请立太子的话,挟大皇子而令天下,那时莫惊春又该如何?
莫惊春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正始帝,给他换下额头已经滚烫的巾子,然后再将冰冷的帕子盖了上去。除了额头,就连陛下的两个手心,也都握着湿冷的帕子,便是为了缓解这高烧不退的热意。
陛下犹然不醒,但其他的事情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譬如,任务十三失败的惩罚,其实已经在两日前抽选完毕了。
惩罚通感
这简单的词语并不难以理解,但是莫惊春没什么心情去问精怪,而且这几日他也毫无感觉,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公冶启醒不来的话,就算一万个惩罚,大抵也是怪不到莫惊春身上。
他坐在那里看着公冶启昏睡的模样,怔愣地想,从前帝王是个张扬肆意的人,要他躺在床上这六七日,怕是要揉碎了他的骨头也不能够。
那样恣意放纵的脾性,自信矜傲的模样,怎么就算计不到这一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