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莫惊春便是眼前一黑,再也看不清楚一切,失去了意识。
正始帝坐看昏睡过去的莫惊春,却是坐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将胳膊轻轻挪到床上放着,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还等在身后的几个老臣。
这些老臣今日聚集在贤英殿,原本是为了秦王的事情。
可是秦王的事情还未商讨完,便有刘昊猛地闯入殿内,“陛下,西街暴动。”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西街是哪里。
这是他们从来不会涉足到的地方。
可陛下却是脸色大变,猛然起身,一道道命令从口中发出。
从莫惊春到贤英殿,再到陛下派人围住虚怀王府,京城戒严整三日……都是雷霆万钧,不容质疑。
直到此刻正始帝从莫惊春的床边起身,许伯衡才轻声说道:“陛下,子卿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却是不错。他所中的箭矢,看着小巧玲珑,却是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老臣以为,这怕是有人在私下锻造新式兵器。”
许伯衡此话一出,薛成的脸色难看了些,“必须要将那东西完整地找回来。”
黄正合蹙眉说道:“眼下人和东西,应当都在京兆府。得快些。”
京兆府尹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在还不确定事态严重之前,他是真可能做出放人回家,只派着官兵看管的可能。
依着虚怀王那样的性格,说不得东西没了,人也没了。
他既然如此喜新厌旧,那再是喜欢的儿女,也不过是这短短数年的宠爱,怎可能还有别的偏宠?如今这女儿却引起了这样的麻烦,怕是那郡主刚回了王府,人就没了,而那虚怀王还会拿这事情来邀宠。
许伯衡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要紧,方才德百刚刚回禀,子卿在入宫前,已经派人去了一趟京兆府,如今京兆府正按例扣住了孔秀郡主,便是虚怀王亲自派人也是无用。”
薛成赞叹地说道:“看来,莫侯爷倒是预见到了这点。”
黄正合的脸色却有点不好看,方才莫惊春在救伤的时候,其实外间一直源源不断有人来回禀,所以,虚怀王府被封的消息,这些老臣也都收到了。
可是远在陛下的宿卫抵达前,莫飞河却已经亲自带人包围了王府,这种逾距的举动,如何不让这些老臣紧绷?
便听到兵部尚书说道:“陛下,尽管莫老将军所做之事,乃是事出有因。可是他冒然包围了王府,却是不妥!”
黄正合也说道:“臣知道老将军心中急切,担忧宗正卿的安全,可是再如何,也不能做出这般举动,不然,朝中不稳。”
这些老臣的担忧并无不妥。
莫飞河带着府上亲兵围住了虚怀王府,尽管是因为莫惊春受伤一事,可是这样的举动,却也会让朝廷怀疑起莫飞河对士兵的掌控未免太过到位。
这些亲兵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京城的?莫飞河是不是对圣上有不臣之心?为何他能那么快收到莫惊春出事的消息?
如此种种的猜忌,也是正常。
正始帝冷冷地说道:“是寡人让他去的。”陛下这话,当即就让其他人闭嘴,无话再说。
这外面的纷扰,倒是与莫惊春一概无关。
他这一睡,就直接睡了两日。
期间高烧不退,老太医开了两回重药,才将莫惊春又拉了回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叫何求的內侍在给莫惊春换巾子,一看他睁开了眼,当即吓得大叫,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德爷爷,德爷爷——”
莫惊春茫然地眨了眨眼,爷爷?
德百这么年轻,居然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爷爷吗?
莫惊春倦倦垂下眼,还未等德百跟着那何求一起进来,他又睡着了,压根不知掀起的惊涛骇浪。
再一次醒来时,莫惊春清醒得多。
他勉力查看了周围,这才认得出来这里还是在贤英殿内。
贤英殿内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看起来软绵至极,午后的暖阳正从窗外打进来,明媚异常。在地上打出一格格分隔开的暖影,让人看着春色拂来,便忍不住想步入春光里。
莫惊春缓了好一会,才留意到他四肢酸软,身体僵硬。
头其实痛得很,像是有人攥着他的发根用力往墙上撞了好几下,眼前眩晕一片,微闭着眼睛休息了许久,才能再重新看东西。
莫惊春想起来他在昏迷前的事情。
略略动了动肩膀,发闷的痛苦刺得他微蹙眉头,但是再痛,都没有那日的剧痛来得煎熬。
他略忍了忍,但痛可以忍,可口渴却是忍不得。
莫惊春渴得就像是在烈日下走了三天三夜,难受得很。他试图起身,却是软得连动作都起不来,只能痴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茶壶。
正始帝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莫惊春呆呆望着茶壶的模样。
实在望眼欲穿。
即便帝王心中焦虑暴躁,看到莫惊春如此鲜活的样子,却一下子抚平了心中的情绪,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倒了水,然后又走到莫惊春的身旁坐下。
“渴吗?”
正始帝清冷地说道。
莫惊春便乖乖地点头。
不渴才奇怪。
莫惊春已经昏迷了三四日,若不是中间有一日,內侍何求坚持莫惊春已经醒过一次,而后老太医诊脉,也确定了莫惊春的脉象比之前还要活跃的话……
这漫长等待的数日,正始帝怕是要先发疯。
正始帝没有将莫惊春扶起来,他知道眼下高烧刚退的夫子压根没有这样的力气,他取了干净的帕子浸湿了一角,然后擦拭着莫惊春干燥的唇瓣。
莫惊春饥渴地舔了舔,然后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正始帝。
刚才那一点点凉意压根不够。
正始帝自己吃了一大口。
莫惊春:“……”
好气。
心里的腹诽还未结束,正始帝便俯下身来,微抬起莫惊春的下颚,吻住唇瓣。唇舌被灵巧地分开,可分开的同时,那清凉的液体也滑入了莫惊春的唇舌里。他本就渴得要命,也顾不得这究竟是多奇怪不雅的法子,竭力地舔舐着嘴里另一根不属于的舌头,仿佛要刮走所有残存的液体。
正始帝任由着莫惊春如同饥渴小兽那样的舔舐,然后在他还要得寸进尺的时候捏住了他的嘴巴,强行止住了他的动作,再慢悠悠地吃下一大口,俯下身来,与莫惊春唇舌相依。
莫惊春恍惚有种自己真是被喂养的小兽的错觉。
但如是三次,在莫惊春刚刚解渴时,正始帝便停下动作,不肯莫惊春再吃下去。
莫惊春犹是不足,还想再继续吃水,却是被陛下按住。
正始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刚醒来,还是要留些力气,吃点实在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陛下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莫惊春当即觉得自己的肚中烧得慌,就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一样。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臣昏迷了多久?”
莫惊春的唇舌刚被正始帝蹂躏过,淡白的色彩褪去,变得鲜红异常,下唇还有点肿。
那是莫惊春不听话还要再吃的时候,被正始帝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权当是小小的警告,让莫惊春不许贪多。
“四日半。”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
莫惊春微怔,他却是没想到会这么久。
肩上的伤势看起来虽然严重,可是在他看来,也只是中了一箭,可他既是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那暗十五?
“他早就醒了。”正始帝冷冰冰地说道,“你这里箭矢本就卡进骨头里,为了弄出来,老太医花费了太多时间,所以后来失血过多,到你醒来,你足足发烧了三日有余。”还是昨日才稍稍退下,却是一直发热,直到现在,莫惊春软绵绵的掌心一捏,还是高于常人的温度。
高烧三日不休,这对一个成人来说,也是极难的关卡。
怨不得他中途醒来的那一次,何求连滚带爬出去,怕不是高兴过头了。
莫惊春其实还很累,醒来没多久,被正始帝扶着吃了粥,又躺回去歇息。他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直到两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此时,莫惊春已经入宫整整七日。
老太医给他把脉,脸上的担忧总算褪去,叹息着说道:“总算是大好。”这说的可不是莫惊春已经恢复,而是他总算从阎王殿被抢回来了。
莫惊春唇色淡白,轻笑着说道:“多谢老太医救我一命。”
老太医看着宗正卿这病弱的模样,无奈地说道:“您这是无端灾祸,要是再不醒的话,不只是陛下,怕是连莫老将军,也要忍不住了。”
莫惊春微讶,父亲回来了?
他这几日高烧浑浑噩噩,压根不知外面的情况,经过老太医这话,猛地想起如今的情形,这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老太医:“莫老将军在知道宗正卿出事后,就带人围了虚怀王府,就连陛下的宿卫都慢了一步。然后直到今日,陛下都不许虚怀王府的人出入。”
莫惊春捂着肩膀的伤口,缓缓坐起身来。
“那郡主……”
“孔秀郡主被关在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