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呕心沥血,为保中原疆土,却不值得。
不如趁机捣毁大晋的江山,自己做江山的主人。
这些隐秘的心思,也只偶尔出现在沈云修的脑中,没想到关不渡会如此敏锐。
“城主不必如此惊讶,因为我也是这般想的。”关不渡负手转身,即便满脸病态,眼中依旧有光华流转,“那些信里,我已为城主铺好了路,至于以后如何走,还要看城主自己的了。”
沈云修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退后几步,朝关不渡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多谢楼主。”
关不渡微微颔首,承了这份礼。
门开之际,沈云修被铺面而来的冰粒冻得一个哆嗦,迈步出去时,想着这般寒冷的天,可再为关不渡添些炉火。没走几步,他忽然想起来此的另一个目的,连忙折返回去。
然而当他再次推开门时,屋内已没了关不渡的身影。
唯有大开的窗户,与噼啪作响的火炉,证明屋内曾有人待过。
……
鸢都冬日凋敝如许,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洞庭却热闹非凡。有些不了解世事的普通百姓,也为这盛况忍不住上了和光派。
陈三的家就在洞庭之外,距离和光派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以为这个隐居在洞庭深处的江湖门派出了什么大美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挑着担子就去了。
在路上,陈三遇到了隔壁的王小旭,连忙凑上去问:“那美人到底有多美?”
王小旭会些拳脚功夫,有些看不起这个莽夫陈三,于是推了推他,翻了个白眼:“什么美人?”
“和光派不是来了个美人么?”陈三对王小旭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兴致勃勃,“有多美?给我讲讲?”
王小旭有些无语,正打算胡乱搪塞一句,余光却忽然看到一个人。
那人是个男子,但是面相极好,眉眼唇鼻都仿佛如画中人一般,说不上的好看。王小旭没读到什么书,满心满眼只有好看两个字,尤其是那双眼,盯久了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空之中,久久回不过神。
陈三顺势看去,也是一愣:“这就是那个美人?”
他话音没压着,人群中也不知为何静了,于是“美人”二字,便直接冲撞到了来人的耳中。
“美人”长得好看,但看起来似乎有些冷。一双异瞳轻轻一瞥,陈三浑身上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翩然离去。
……
鹤归随意靠坐在一块巨石后,眼中尽显疲态,身上的青衣也留下许多长短不一的口子。
第十日,这是鹤归向天下人应战的第十日。
数以万次的挥剑,向那些觊觎道门传承的人,有人曾看见解梦的剑意亮了一整日。从朝露到日暮,由来日至归途。鹤归用鹤酒星教他的东西,一剑一剑地将他们悉数赶下了山。
那些人中不乏声名显赫的大能——毕竟是传说中能继承仙人意志的宝物,无怪乎人人都想要。
解梦认主,主人主动送出这般诱惑的行径,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但鹤归从未尝过败绩。
在鸢都时,功力恢复后,他便又投入到勤勉的练习之中。武器生疏,招式滞后,左手用剑也不大习惯——但这都抵不过让他心中的热爱。
他是爱剑的,鹤归想。
他脸上已有倦意,但眼中却仍带着能将人灼烧的炙热战意,只因他许久不曾如此畅快地与人交过手。
在某一瞬间,鹤归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折梅宴,那时鹤酒星还在身边,他一剑一人,无所畏惧。
如今他虽有羁绊,但剑意仿佛更加凛冽了。
鹤归垂下头,默默地想,不知道关不渡如今怎么样了,他有些想念。
剑灵萦绕在解梦周围,发出阵阵清丽的低吟。鹤归是真的累了,靠坐在山崖一隅,打算和着风声小憩片刻。
解梦许久不见血气,此刻在如铁衣的月光下尽显妖冶。鹤归将他珍爱地抱在怀中,缓缓阖上了眼。
低矮的洞庭之滨风声肆虐,犹如万鬼嚎哭,凄厉又骇人。鹤归睡得有些不大安稳,蹙着眉翻覆几遍,忽而惊醒。
暗处,似乎有一双眼正盯着他。
鹤归翻身而起,长剑陡然出鞘。“噌”的一声,仿佛月色与云层相撞,惊动了藏在云层里迷蒙的沉雾。
一滴雨,“叮”得一声落在剑尖。
剑持在左手,他手腕翻转,雨滴划过剑身,最后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杂草之中。
“来者何人?”鹤归望向远方的暗处,扬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鹤归心下警惕,暗道恐怕又是哪方来的歪门邪道想暗中夺剑。他几步走进那片阴影之中,用剑尖猛得拨开遮蔽之物。
站在山石之后的人绛紫长袍,一双异色双瞳,眉目似墨,双眼含情。
鹤归心中一叹,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他翻手将解梦背在身后,露出一个信赖又依恋的笑容。若是此时有与鹤归交过手的人路过,定会觉得自己老眼昏花——那个用剑如此凛冽的青年,缘何会露出这般眼神?
他眼中带着惊喜之色,笑问:“你怎么来了?”
仿佛不久前那个不近人情,以剑指天的孤傲剑客不复存在。
关不渡并不答话,眼见鹤归走近,蓦然挥扇而来。
扇面哗哗作响,雨丝连成一片,上下翻飞的扇骨犹如一双拨弦弄琴的手,乐声铮然四起。
鹤归本就气力不济,又逢关不渡陡然发难,剑招便再也不复之前的凌厉,反而带了丝不走心的慵懒。关不渡眼露寒光,弹指便将解梦剑弹开些许,飞身将人拥入了怀中。
剑者身上犹带真气运转的热度,肌肤温热,两相贴合时,两人皆忍不住轻声发出一声喟叹。
怀中之人久别不见,关不渡才知,他是良药,亦是他不曾尝过的苦楚。
鹤归一手拿着解梦,一手环住关不渡的肩,天旋地转间,便被他抵到一旁的树干之上动弹不得。鹤归揶揄地笑着,任由他去:“楼主也是来取解梦剑的吗?”
关不渡抬起头,在鹤归下颚轻轻印上一吻:“你眼中便只有剑?”
“我不仅眼里有,心中也有。”鹤归故意道,“怎么?楼主要与一个冰冷的铁块吃味吗?”
关不渡张嘴一咬,鹤归“嘶”了一声,无奈道:“我不说了。”
关不渡冷哼两声:“居士就不想我?”
想,如何不想。
关不渡在鸢都,他却身在洞庭,相隔千里,思念便只能隔着千山万水聊寄给清风。
雨丝如雾,将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形笼罩其间。关不渡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压制着鹤归,低头便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冰,带着关不渡身上特有的薄凉意味,却轻易点燃了鹤归体内蛰伏数日的火。唇齿间厮磨碰撞,谁的舌尖钻进谁的口腔,雨水与唾液纠缠不辨,喘息声、水声、喉间压抑不住的低吟声,声声皆入耳。
仿佛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间隙中,关不渡微微起身,在鹤归唇上一舔,哑声道:“居士想不想我?”
这个问题太直白,对鹤归来说,宛如要他剖心开腹。
关不渡不依不饶,捏着鹤归的下颚将他转过来直视自己:“说,有没有想我?”
鹤归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想……关不渡!”
话音还未落下,关不渡便弯腰将鹤归抱起。冬雨的凉意宛如利刃,割在身上生疼。可鹤归在关不渡怀中,风雨便被尽数遮去。
他尚不明白关不渡眼中的炙热因何而来,只顾得担忧上他的腿。
但见后者步伐稳健,毫无伤痛之意,便也由他去了。在某些事上,鹤归对关不渡总是纵容的。
后来的事,鹤归记不大清了。他只顾着抓紧关不渡,随之在浪海中上下沉浮,直至终端。
作者有话说:
这里有一辆小三轮,但是编辑不让外链车了,追连载的看了,屯文的看不看得见随缘吧
第52章 梨花海棠
鹤归醒来时,屋内并未点灯,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舒坦的。他反应了一会,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昨日关不渡到达洞庭,上山胡闹了一晚。眼下天还没完全亮,朝霞染了半边天,关不渡在柔色之下更显温顺。
不知用这幅假象骗了多少人,鹤归恨恨地想,这人平日里人模狗样,是个穿过街道都会招蜂引蝶的主儿,哪知下手没轻没重,若非鹤归有真气傍身,估计现在醒的就不是他了。
他这一动,关不渡也醒了。箍在腰间的手却丝毫没松开,鹤归挣了两下没挣动,索性翻个身面对关不渡。
他对之后的事没什么记忆,只依稀记得沉沦间自己喊的胡话。关不渡登徒子似的拉着他不放,逼他喊出各种难以启齿的称呼,现在一想仍觉得燥热。
罪魁祸首并未睁眼,只在鹤归腰间轻轻拍打,哄小孩儿似的:“日出还有半个时辰,乖,再睡会。”
鹤归无声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忽而愤恨地冲上去,对着手腕便是一口。
关不渡胸腔里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他反手抓住鹤归,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警告意味十分明显:“居士,你若再不松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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