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回头看他:“你那时才多大。”
关不渡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以折扇微微扇着风。见他看过来,略一抬眼,凉凉的视线顿时和鹤归撞了个正着。
他说:“要不你舞剑给我看吧。”
“……”鹤归无语,“少爷一会一个想法?”
关不渡说:“你又不会唱曲,总该要会一样吧。”
鹤归反唇:“可我的确什么都不会。”
剑就在手边。
街边铁匠打的剑,与解梦当然不能比。
当年他伤到右手,霍元洲想为他拼接手筋,被他拒绝。如今想再拿剑,便只能换另一只手。
鹤归犹豫了一瞬,推门而出。
剑起时,风声却止。
它们仿佛在为鹤归的剑意让路。
世间虽有天才,但少年时日夜的勤勉也不可或缺,那些起时见朝露、归时见月色的日子,现在想来,竟是再也回不去的安宁岁月。
天地不仁,是他十五岁时自创的一套剑法。
那时他意气风发,便在剑招中穿插了许多繁复的招式,是故起剑时才会绚丽无比。
若是让现在的他评价,只有四个字:华而不实。
须知剑意由用剑之人本身而来,不为剑身、也不为招式。强者的剑,只需一招,便可招揽山川草木,日月星河。
鹤归舞剑时,脑中不记剑招,也没有功法,一横一扫,干净利落。
院内的绿意随着剑气簌簌落下,犹如嘉岁三十一年的冬日飞雪,纷纷扬扬洒了鹤归一身。
关不渡倚在门边,看见鹤归眼中的热切,忍不住轻笑。
那场雪,时隔多年,终于又下了起来。
剑气凛凛,关不渡看着这些光影,缓缓开口:“管术现在虽是沧澜的主事,但之前与我一样,只是旷泽带回沧澜的弟子。”
鹤归剑式不变,回身一刺,贯穿了落叶。
“沧澜选拔楼主,遵循优胜劣汰的铁律。旷泽把我带回沧澜时,就在我遇到你后不久。”
前任楼主旷泽在掌管沧澜事务上,比关不渡还要懒散。他将关不渡带回沧澜,并为他取名,楼里的人便都知道,旷泽是很喜爱他的。
但是喜爱归喜爱,旷泽并不会分出自己的精力去管束这些弟子。
关不渡被分在楼里最高的一间屋子,证明着他与众不同的待遇。然而既有高于他人的待遇,便要接受那些没有得到人的眼红。
被沧澜收养的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最初关不渡去到楼中,那些人还因为旷泽的喜爱有所收敛,然而在试探几次之后,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
譬如,趁着旷泽出门时,把关不渡扣在水缸里。那时他身形矮小,水能漫过腰际。冬日里大雪皑皑,他不会武,只能期盼着有人来搭救他。
可是并没有,外面除了无情的风雪声,便充斥着狂妄的笑声。
那比雪还冷。
作者有话说:
加个更
第32章 身后之名
后来他才知道,旷泽愈喜爱的人,活的时间便愈短。
在他之前,已经死了很多人。
在这些日复一日的欺凌中,管术是最活跃的一个。
“我当上楼主,就把那些人全杀了。”关不渡淡淡道,“后来想了想,管术这个人还有用,就留了他一命。”
剑式一停,鹤归轻喘着气走向关不渡时,那人正微微笑着,好似在谈论今晚的月色。
鹤归说:“不是管术还有用,你留着他,只是想折磨他。”
关不渡站直身体,故作讶异道:“这么聪明?”
“你杀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独独留下他,会让管术日复一日地活在恐惧之中,时刻担心你取他的性命。”鹤归说,“让他活着,比杀了他更畅快。”
“确实很畅快。”关不渡说,“但是时间久了,就觉得没意思。”
鹤归:“他刚才想杀你。”
关不渡轻笑:“他还杀不了我。”
他自小聪慧,只是性格顽劣,想达成的目的从来没有失败过。他能算无遗策,将所有已知未知都掌握在手心。
在去天台峰之前,沧澜楼主关不渡在他人眼中,性格温和,笑容可掬。
江湖人谈及对这个情报楼主的印象,总是褒多于贬。世人称他侠肝义胆,却又惋惜他双目不见,不良于行。
可没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也没人知道,他孤独了多少年。
如果不是数十年前的那一场雪。
如果不是……数十年前的那一次舞剑。
鹤归走到关不渡身前,视线落在他衣衫下摆上:“只有冬天会疼吗?”
关不渡点头。
“眼睛呢?”鹤归抬眼。
他可没忘,那个与星落风追王敬书的雨夜。
关不渡笑了下:“你见过异瞳吗?”
鹤归实话实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我在山庄的记忆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老头儿很照顾我,我便以为我跟寻常人一样了。”
他出生时自带异瞳,生母死于生产,但没有一个人说他妖冶不详。何恨水把他捧在掌心上养大,让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木华派掌门的独子出生祥瑞,异瞳之色是天降福祉,能使木华派延绵百代。
关不渡被宠得恣意妄为,某一日与何恨水争吵,带着自己的玩具机关马离家出走,走时还放下狠话:“我再也不回来了!”
哪知一语成谶。
再回来时,山庄就只剩下满目的大火。
有看不清面目的人要杀他,被何恨水的亲侍赶到拦下。亲侍将他救走,复而义无反顾地扑进大火之中,与何恨水一同赴死。
后来,关不渡才知道,异瞳根本不是福祉,而是世人眼中的妖祸。
管术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很不顺眼。在旷泽睁一只闭一只眼的默许下,管术对同行的弟子说:“这双眼就是灾星降世,会给沧澜带来祸端,我们把他剜了。”
有人担忧:“楼主看到会责骂我们的。”
“那就换个办法。”管术歹毒地看向关不渡,“这人萝卜头似的,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就不祥。”
“那怎么做?”
管术露出会心一笑。
“毒烟?”鹤归一怔。
“他们担心旷泽看见我眼珠子没了心生不满,就另外想了一个弄瞎我眼睛的办法。”关不渡平静地说道,“在不破坏外表的情况下,熏瞎我。”
……怪不得。
怪不得那次雨夜,关不渡会看不见星落风的尸骨。
或许是应了何恨水所说的福祉,在失明之前,旷泽死了,他便越过刀山火海,坐上了楼主的位置。
这些往事他从未对人说起,沉迷于过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懦夫的表现,世上人大多如此,初见时,鹤归亦是如此之人。
但是往事不是云烟,风过便无痕。往事是雨,是剑,是在每个不可见的夜晚,藏在床铺里最隐蔽的一枚毒针。
“好了。”关不渡偏过头,“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到了封口的时候了。”
鹤归一抬眼,就见关不渡翻转折扇,扇边“唰”地一声抵上他的脖颈,每根扇骨都咔咔作响,伸出数支短刃。
冰冷的刀锋正贴合在鹤归的皮肤上,凉意入骨。
鹤归垂眼,不闪不避,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关不渡蓦然收扇,蹙眉看他,却只觉眼前一黑,一双手便覆在了他双眼之上。
视觉的丢失并不会影响关不渡的判断,他听见鹤归离的很近,近得几乎方寸之间:“关不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什么。
关不渡淡淡道:“有啊。”
鹤归一顿:“谁?”
关不渡:“你。”
鹤归:“……”
后知后觉,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调戏了这位沧澜楼主,鹤归心头狂跳,一边收回手强装镇定:“夜深了,我先走了。”
他假装没有听见身后关不渡放肆的笑声。
畅快的、愉悦的笑声。
引得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夜晚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鹤归还在熟睡中,就听见院外传来纷乱的嘈杂声,等睡意褪去,他才迷迷糊糊地起身,见院外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正指指点点着什么。
天色还早,昨日沈云修醉酒,现在似乎还未清醒过来,鹤归走出门,才发现关不渡也在其中。
那人群中心,正躺着一具尸体,伤口见血封喉,乃一击毙命。
是管术。
关不渡站在人群之后,脸上无悲亦无喜。
下人们惊的惊,吓的吓,直到林绍匆匆赶到。
与昨日一样,林绍依旧穿地很单薄,他看见管术的尸体,下意识地往关不渡方向看了一眼。
关不渡说:“剑伤,管术的功夫不差,能产生这样一击毙命的效果,功力不在我之下。”
换言之,鸢都来了一个武林高手。
但是,为什么是管术?
管术作为沧澜的主事,一直跟在关不渡身边,若说来人是冲着沧澜,为何放着关不渡,去找一个区区主事?
林绍吩咐下人收拾残局,又托人去把沈云修叫醒。几人在前厅坐下,互为一方。沈云修昨日估计是醉得厉害,林绍正站在身后,为他按压着两鬓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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