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九指尖微颤,明明茶水已经放凉了,他却觉得指腹涌起一股灼痛感,像是有一把火,从指尖一直烧到了心尖尖上。
旁边的茶客已经听懵了,前些日子是有消息传回京城,说探花郎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一男子成了亲,男子还是天下第一楼的人,闹得沸沸扬扬。
听裴折的话,这事竟然是真的。
穆娇作为在场中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快憋疯了,这俩人什么恶趣味,就喜欢话里有话的说法。
裴折说完那番话后,就将目光从金陵九身上移开了:“赶紧的吧,现在时辰相当,讲完故事了,还能吃上晚饭。”
他态度平常,好似讲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个平常的小故事。
说书人看了看金陵九,后者沉默一瞬,扬扬眉:“赶紧开始吧,别饿着咱们裴大人。”
说书人整理好情绪,在桌前坐下:“那咱们就接着说,这回讲的是冬月宫变,当年京中有两位名士崭露头角,大家伙可知道是谁?”
裴折掀起眼皮,余光注意到,金陵九一直瞧着他,根本没管说书人都说了什么。
有人答道:“是傅与姜。”
傅倾流是当朝太傅,百姓们避讳他的名字,连同姜玉楼也一并用姓氏指代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两个。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对喽,就是他们二位,当年姜玉楼出走京城,使得傅姜之争暂告一段落,诸位只知他二人伯仲难分,可曾探究过姜玉楼离开的真正原因?”
说书人极会调动人的情绪,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傅倾流身上。
姜玉楼不在京城,唯一与之相关,且获得巨大利益的,就是当朝的太傅大人。
百姓们都不是傻子,纷纷猜测起来。
裴折皱了下眉头,傅倾流是他的师父,对他有授业之恩,别个儿这般议论,他听着不太舒服。
这时,胳膊被推了推,旁边有人坐下。
裴折抬起一双夹杂着戾气的眼,没什么好态度:“你想拿当年的事做文章,何必从傅姜切入?”
金陵九挨着他坐,一扫之前的不爽,笑盈盈道:“裴郎是心疼傅倾流了吗?你能从幽州赶回来,想来他应当将当年之事告诉你了。”
周围的人忙着议论,没人注意到他们。
金陵九身子一歪,几乎将半个身体压到了裴折身上:“再说了,这可不是我要的切入。”
裴折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裴郎进宫的时候,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金陵九笑得跟狐狸似的,明如朗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媳妇茶先搁一搁,裴郎看看我给你的嫁妆,合不合心意。”
他说完话,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那没骨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裴折正要追问,一人从门口进来,御林军跟随左右:“大人!”
茶楼里嘈杂,没人关注谁进来了又出去了。
裴折似有所觉,淡淡地瞥过金陵九,看向来人:“什么事?”
那人是御林军中的一员,神色有些严肃,弯腰在裴折耳边说了什么。
裴折脸色突变,瞬间看向金陵九,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金陵九好整以暇,冲着他微微一笑:“看样子,裴大人很喜欢我送的……礼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金陵九实在没脸将“嫁妆”二字说出口,穆娇等人说说也就罢了,真给自己混上个“小嫂子”的身份,他丢不起那人。
裴折眼神很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剩下的所有人都跟我走。”
裴折指了指金陵九和说书的,意味明显。
穆娇抽出腰中软剑,气势汹汹地推开来人:“我看谁敢动手!”
裴折眉心狠狠一跳:“金陵九,你存心要与我作对吗?”
“裴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家有悍妻。”金陵九站起身,整了整袖子,“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见你。”
言罢,穆娇便推开御林军,和他们缠斗起来,她武功高强,很快就将他们打退了。
金陵九瞥了眼说书人,后者连忙跟上,在路过裴折的时候,小声道:“九夫人,失礼了。”
裴折:“……”
金陵九你个混账东西!
御林军挡不住穆娇,金陵九款款往外走去,他昂首挺胸,步履从容,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茶楼里的人都看呆了,金陵九……不是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吗?也是传闻中,和他们探花郎大人拜堂成亲的男人。
裴折愤愤地捶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开,南地潇湘来的冬茶若雪浮沫,价值千金,未经入口,便全数泼在了桌上。
书没听完,饭也不必吃了,御林军中没人敢触裴折的霉头,噤若寒蝉,立在他身旁两侧。
过了一阵子,之前来通传的人问道:“大人,那边……”
裴折深吸一口气:“带上人,跟我去憾天鼓处。”
刚才有人来汇报,说是城中四处有着丧服者,在道路中央悲嚎,焚烧纸钱。
声势浩大,已经惊动了城中百姓,人人驻足围观,更有甚者,煽动了百姓与之一同赶赴官府和文武百官的府邸,官员无法离开家中。
憾天鼓从方才就响着,已经两刻钟了,聚集的人群众多,官兵无法疏通。
御林军调出宫外,消息传到宫中,圣上连忙命人来寻裴折,通知他尽快解决城中之事。
憾天鼓处的动静闹得最大,作为三击憾天鼓的第一探花,没有人比裴折更清楚它的影响力。
金陵九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件事不可阻止,在这点上,他们势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裴折带着御林军到达的时候,宫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憾天鼓的响声和百姓的呼号声交织在一起,声势浩大。
御林军开路,护着裴折往里走,从百姓中间穿过的时候,不知谁推了一把,裴折踉跄了下,差点栽倒,多亏一旁的御林军扶了一把。
“是谁,胆敢袭击少师大人?!”
裴折没来得及阻止,御林军佩刀出鞘,银光凛凛,带着一股肃杀气息。
人群中哄闹出声:“官兵打人了,杀人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裴折连忙命御林军众人收起兵器,安抚百姓:“大家不要担心,我是裴折,方才是误会,御林军护卫京城,不会对无辜百姓下手。”
“是裴大人!”
“裴大人来了,我们可以问裴大人,当年的事是不是真的?”
裴折心一沉,给御林军去了个眼神,在憾天鼓旁边的高台上站定:“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御林军围绕四周,有几个人往宫中去。
人群之中有年迈的老者走出来:“见过裴大人,我是穆秋河穆老将军的家仆,当年将军出事,我正好被派去接少夫人,幸得留下一条命。事变之前,我听将军提过,局势不安,佞幸当道,朝中恐有灾祸。本以为是将军杞人忧天,但不过两日,便有密诏降下,请将军入宫。随后将军便被下了大狱,罪名是顶撞圣上,对皇后不敬。”
老人拄着拐杖,须发花白:“那年冬月下了一场大雪,京城中冰冻三尺,将军说城外百姓孤苦,进宫前还吩咐人外出置办东西,要携夫人和府中家眷去探望他们。”
穆老将军一生戎马,受百姓爱戴,在京城中多有传颂,京城中百姓大多都受过他的照拂,听老者提起他的旧事,围观的人纷纷红了眼眶。
裴折胸腔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不痛不痒,但一直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厉害。
老者抹了把脸,声音颤抖:“夫人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写了需要置办的东西数量,棉被吃食种种,甚至计划到了年关。”
不止百姓动容不已,御林军中的将士们亦是心生悲戚,他们听闻过穆老将军的威名,穆秋河与其妻长公主萧宁,乃是京中的大善人,年纪稍长一些的将士,诸如御林军统领,都曾受过穆秋河的指点。
裴折对老者所言更是感触颇深,傅倾流教导他时,多次提起过穆老将军,尽是溢美之词,老将军一生无愧无怼,实乃君子风骨。
老者对着裴折拜了一拜:“当年冬月雪落,百姓跪满京城三十二街,请求圣上赦免将军,均无果。夫人在府门等了半月,都没等到将军,只在某一日凌晨,收到从宫中传来的消息,说将军得罪了右相,必死无疑。”
裴折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凌晨宫中传了消息出来?”
“对,我这才知晓将军之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少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将军和夫人却执意命人护送她去礼佛。”老者叹了口气,“根据将军和夫人的安排,我带着人离开京城,去接少夫人,路上听到从京城中传来的消息,说穆家走水,烧死了无数人。”
有人道:“我记得当年是穆家大火,满门死于非命,老将军悲痛欲绝,将一切怪罪到了圣上头上,行刺不成,畏罪自杀。”
老者泪如雨下:“我们将军忠肝义胆,怎会顶撞圣上,怎会行刺!是有人害了将军,有人害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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