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子夜来也只得与他一同进入了那处人声嘈杂的花厅。
宴席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流云门门主之子毕弘坐在上首,也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发现两人前来后,他的眼睛便紧紧盯在了君如故身上,丝毫没有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见状,子夜来对这个人的观感一下子就不好了。
“二位便是延天宗薛上师的高徒吧,”毕弘端着酒盏就凑了上来,嘻嘻笑笑地腻在了神色淡然的君如故身边,“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喝一杯再走呢?我这可是陈年的松枝酿,不仅口感醇厚,对于增补灵气也大有益处。”
只是眼前容貌出尘绝艳的白衣青年却并没有接他递过去的杯子,“抱歉,但师尊有规定不可随意饮酒,少主的心意我们领了,在此也恭贺少主顺利进阶。”
被婉拒的毕弘虽然不太高兴,倒也不愿对他发脾气,只是干笑了几声:“不过一点酒罢了,这有什么不妥。当真不喝的话,就请欣赏舞姬们的献舞吧。”
随即,一群衣着清凉、妖娆妩媚的舞姬便鱼贯而出。
子夜来是很想立刻转身离开的,无奈君如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忍耐下来,鼻端缭绕着过于浓重的脂粉香气,刺激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过了一阵子,毕弘见君如故虽仍不为所动,但仅是坐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他的心底又开始痒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慢腾腾地便挪到了对方身边去:“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知仙长名讳?”
青年浓密的睫羽低垂而下,看着就像钩子一样搔在了毕弘的心上:“君如故。”
“真是个好名字,我竟还从不晓得,延天宗有君仙长这么一位风姿卓越的人物......”
毕弘越说声音越低下去,眼看着他的唇马上就要贴在君如故的颈侧,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身为流云门的少主,阁下的言行举止是否应该更庄重一些?”
突然被这么含沙射影地指责,毕弘立马怒视向说话之人:“我在和君仙长谈心,有你什么事?!”
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这叫谈心?子夜来已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了:“师弟,这种地方不必多待,我们走。”
君如故正欲起身,那毕弘恼羞成怒,顿时一拍桌子怒道:“二位今日前来流云门,不就是为了替延天宗不慎泄露名册一事而道歉的么?莫非这就是你们延天宗向各门派致歉的态度?!”
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子夜来只有继续开口道:“我们既是来道歉的,便代表着延天宗,但少主却毫不尊重,如此轻浮地对待延天宗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流云门的待客之道?”
一番话说得毕弘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加,过了好半晌才口不择言道:“兹事体大,延天宗泄露了名册就必须为此负责,流云门还不打算接受你们的道歉!”
点了点头,子夜来遂拉过君如故的手便走:“你父亲已经接受了,至于你的看法,延天宗并不在乎。”
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下气急败坏的毕弘站在原地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出了流云门,子夜来才觉得呼吸通畅了:“这香味......憋死我了。师弟,你刚才坐得离那个少主那么近,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心术不正?”
望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君如故没有回答,却好似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而子夜来也因为这一声听不出含义的笑而感到了诧异。
君如故看起来怎么好像很高兴似的?这还是从前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弟吗?
不过也只疑惑了片刻,子夜来就又一次在心里唾骂起了那个毕弘,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前面的青年嘴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
第13章
回返延天宗禀报的时候,薛明夜也好整以暇地在洞府等他们。
想到方才毕弘色眯眯的眼神和令人不齿的所作所为,子夜来感觉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干脆将事情的原委统统都告知了薛明夜,亦没有掩饰起自己脸上的愠色。
反正薛明夜向来都那么偏心君如故,这次也定然会为他出头的才是。
没想到,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自家师尊却烦恼地皱起了眉:“夜来,你行事何时变得与小秋一般莽撞了?”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师尊,可是那个流云门的少主明显在觊觎师弟,此等行为几乎算得上是对整个延天宗的侮辱了,难道我还不能出来阻止吗?”
相比起他的愤慨,薛明夜依旧语气平静:“可他说得对,延天宗此回遗失名册本就不占理,既然是前往道歉的,夜来你如此举动便是拂了流云门的面子。”
听着他和缓地说出这一席话,子夜来很想不反驳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师尊,那就任由他这样欺辱我们延天宗吗?”
瞥了他一眼,薛明夜笑着摇摇头:“如果这就是欺辱的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好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此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夜来,你只是涉世未深。”
说罢,他又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如故:“如故,明日你与少辛同行。”
木然地听着君如故沉声应是,子夜来面无表情地朝师尊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就走。
想想也是,反正薛明夜和君如故都不在乎,他何必多此一举?
虽是这样开导自己,但这股怒火到了深夜都还没能消下去。等应秋睡着后,子夜来遂掀开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懒得披,只想马上到外面透透气去。
推开门便见地上已覆盖了一层落雪,寒风扑面而来。子夜来就这样在檐下站了半晌,总算是觉得心里稍微平复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离师弟远一点,但在发现有其他人想要对君如故不轨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连多看君如故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凭什么那个毕弘敢做得那样明显?
想到这,子夜来忽然被从自己身上满溢而出的妒意给吓到了。
......不能再这样屡屡违背原则了,否则说不定又会因此而再死一次,他可不愿重蹈覆辙。
陷入前世的回忆里后,子夜来甚至忘了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冷,依然衣着单薄、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很快便打了个喷嚏。
正当他终于觉出了寒冷想要回屋时,那个不打一声招呼就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顿时令他有些语无伦次:“师弟...?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是不是师尊责骂你了?”
君如故却摇了摇头,只是又一次用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
身上实在是冷得有些受不了,既然他好似没话要说,子夜来也准备转身回去了:“很晚了,师弟也早点睡吧。”
然而接下来君如故的举动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低头瞥见自己的衣袖被对方拽住,子夜来怔了半晌,这才不可置信地出声问道:“师弟,你这是......”
“你不冷吗?”
谁知君如故的下一句话却让人更加迷惑了。
转过头来打量了他好几眼,子夜来迟疑道:“师弟,你是不是发烧了?”
还有另一句话,子夜来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他真的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君如故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见他表情复杂,青年顿了顿,到底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子夜来莫名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出来。
再次望了他一眼,君如故这才淡然问道:“你今日为何要那样做?”
一听这话,子夜来就了然了:他会来找自己,也有可能是薛明夜的意思。
“我单纯认为,延天宗的弟子不该被当作谁都可以随意调笑的玩物,若是因此而得罪了流云门,那我也定会承担所有后果,你让师尊放心。”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子夜来义正严辞地说道。
周围安静了片刻,君如故忽然就微微笑了。
还未等子夜来愕然,就听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只是这样而已吗?”
对上他在夜色里隐隐发亮的瞳仁,子夜来只觉心慌无比,恨不得马上就进屋关门,仿佛他的视线已化为了实质,是张开的大网要将自己困于其中:“......对,当然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又堪称柔和地笑了笑,君如故终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这下子,本就睡不着的子夜来更加精神了,他哆哆嗦嗦地回到房里,翻出剩下的安神香就给自己全部点上。
直到蜷缩在床上后他才震惊地发现,自己险些就因为君如故那一眼可耻地起了反应。
......还好他进来得及时。子夜来无声地懊恼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接到薛明夜传唤的子夜来在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踏入了那处洞府。
“师尊有事寻我?”
看着面前的徒弟,薛明夜似是有些为难,斟酌了许久才艰难开口道:“夜来,长老们听说你昨日得罪了流云门少主,各个都十分气愤,毕竟关乎于名册一事,你还是太冲动了。”
听着听着,子夜来也心里有数,遂垂了头老老实实问道:“师尊,你直说吧,是不是长老们要求责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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