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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此剑乃信物 (Dagger)


  先是一个焦黑的手臂,紧接着是同样焦黑的半个身躯和头颅,一个“人”从蛇尸内挤了出来。
  宛如一个野鬼,他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先是轻车熟路地穿堂过院,找到护院平日所住的房间,摸出一身衣物换上,紧接着,翻出墙外,来到方才大祭司所在,拾起地上的斗笠,重新戴在了头上。
  沉默的“护卫”看向北方,念叨起那最后时刻,魃交给他的一个名字。
  “嘲风。”
  

  ☆、第二十章 少年心事

  
  沈放的人生来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节点。在某种意味上,他对庄离所产生的这种混杂着“着迷”与“眷恋”的感觉并不陌生,只是,上一次他感到这种心情时,是在他第一次接触到剑的时候。江湖人士茶余饭后偶会提起的关于他小时候童言无忌的那些逸事或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并非无稽之谈。
  三岁识剑,四岁得剑,七岁弹剑振清音得剑意……
  十四岁那年,出于好奇与发育极好的身体的自然反应,他初次尝试自渎,可不过数日,他便已能压制堪堪成熟的身体的本能欲求,专注于对剑道追求。自那以后,他更将乙未剑视为知己。当得知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师妹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后,他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情,三分嗤之以鼻,七分唯恐避之不及。
  可当他在那璀璨的星夜的见证下,凝望着庄离的眼眸时,却再次体会到了幼时第一次舞剑时的那般神往,整个身心不自觉就被吸引到了庄离身边。此时的他想了解、靠近庄离,就如当年的他想通透关于剑术的一切。
  他抽丝剥茧,只道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他于拥霞山时对庄离的宽容大度;他在下山后与庄离偶遇时内心的那阵错愕与狂喜;他一路上对庄离的顾及与考虑。甚至,他将那把贴身的短剑给了庄离。几次让庄离走,也许还带着直觉的抗拒。
  ——也许早在看庄离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躺在了那片时而幽寒时而燃烧的清潭之下了。对人间情爱一无所知的沈放直到决堤的那刻,才意识到暗潮之凶险。
  一剑可断骨肉生死,却断不掉情爱和妄念。
  经过一夜的煎熬,东方既白时,沈放半是坦然半是妥协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眼下的问题是,庄离不是器物,是个活生生的人,沈放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与心情去摆弄控制。所以,他到底是应该有所期待,还是自我消解?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一阵歌声将沈放的心思拉了回来,他身旁的庄离已将竹帘卷上,面朝着不断后退的道旁柳树,轻轻唱着异域的歌谣。
  他们已出了枫浦郡,行了一日一夜。
  庄离唱得悠扬,思乡的苍凉曲意淡了几分。他的侧脸在晨曦中似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光,像是林间的清霜,手温一触即融。
  那是一张叫沈放如何也看不厌的侧脸。完美的下颚弧度,修长洁白的脖颈。他只看了一眼,内心便有千万只蓝色蝴蝶展翅飞舞。紧接着,蝴蝶悉数化作一阵海潮在胸腔内狂啸着卷上礁石。
  心猿意马的沈放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歌声中。
  “居常思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那处纤弱的喉结,像是被春风吹动的花苞般微微颤动。
  沈放慌张地挪开目光,拿起脚畔的乙未剑。金属的冰凉触感叫他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在心中暗暗想到:如果可以,沈放希望这世间会有另一个沈放和另一个庄离,于大好春光中无牵无挂地策马同游。而不是在这本是为了遮掩而用的马车之中。
  庄离自顾自唱着,对身侧之人的纷纷思绪毫不知情。一曲罢,只听沈放问:“这是北荒的歌谣?”
  “据说是很多年前远嫁到北荒的梁国公主所吟唱的歌,后来几乎人人都会唱上几句。”
  沈放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你唱得很欢快,似乎不是此曲应有之意。”
  庄离耸耸肩,俏皮地眨了眨眼,“也许吧,据说她最终也爱上了那儿。”
  沈放下意识脱口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人心总是会变的,今日爱,明日怨,反之亦然,不是么?”
  “也许她只是接受了现实呢,她已经不再是一个王朝的公主,而是另一个王朝的后。”
  庄离耸耸肩,“耽溺于往事毕竟不是活着的人该做的事。”
  沈放闻言一凛,收敛了心神:从小流离失所的庄离有时候确实要清醒现实得多,自己此刻关心起儿女情长,是幼稚且无益的。更何况他甚至并不完全清楚,庄离陪自己送剑谱的目的。
  “倒是你,这两日见你你魂不守舍的,又想什么呢,沈少庄主。”
  沈放讶然,没想到庄离全看在眼里,思绪激生便要解释,却听车夫一声惊叫。
  “出什么事了?”
  歌声戛然而止,沈放掀帘而出,以为有人拦路,却见前面道旁竟是躺着不少人,有几个人正在哀嚎扭动。
  看那些人的打扮和随身所携兵器,显然是武林中人。
  “停车在路边。”沈放吩咐道。
  “这也许是沿途绿林干的……”那车夫不安地提醒道。
  “莫慌,停车。”
  车尚未停稳,沈放一跃而下,环顾着满地狼藉。庄离早已探出头来望了半天,“看出什么名堂了么,他们都是被何人所伤?”
  沈放问离他最近的那个中年刀客, “那公子问你,你们都是被何人所伤?”
  “你,你们又是何人?”
  “在下沈放。”
  那人神色一变,注意到了沈放背上的剑,确信无疑。其他哀嚎之人更是停下叫喊,齐齐看了过来,“沈公子!”
  “客气客气……怎么,你们这么多人都是要替我夺剑谱么?”
  “正是!我们听说无相楼的人已经回到澜州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无相楼的拿到了剑谱?
  沈放不动声色地思忖道,又听另一人道:“……听说无相楼的人从碧落刀手上夺走了剑谱,我们便早早来这,谁知被他们从暗处偷袭。”
  “沈公子,您快给我们解穴!”见沈放慢慢走回到马车边,其中一人忍不住大叫。
  沈放为难道,“各位是出于一片好心相助,可前路凶险,为了各位身家性命着想,请恕在下爱莫能助。”
  “哼,沈公子怕不是担心拿回剑谱之后,被我们大伙阻挠上路吧!”
  沈放微微一笑并不辩解,“你们伤不及命,一个时辰后,待可以活动自如了,记着上药。”说罢,将随身带着的金创药留在路旁,不顾此起彼伏的“沈公子”,催促车夫赶路。
  “看来又有人赶在了我们前头。”沈放又问那车夫,“离澜州还有多久?”
  “过完前面那个石桥,就要到涿鹿原了。”
  接下来,沿途再见到有受伤的武林人士,沈放也只是将所剩无几的金创药抛在了道旁,并没有再下车。
  庄离戏谑道:“沈公子施这些伪善的小恩小惠倒是拿手。”
  沈放挑眉,不以为然,但也没有替辩解。
  “他们是不是没有死?”庄离突然问。
  “谁?”沈放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马镖局那批真正的镖师。”
  “为何这么问?”
  庄离扭头看着沈放,“这几日我算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好人就会在两难之时做多余的事。”
  沈放被看得心头一跳,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又被你猜中了,救他们还费了不少心力,不过,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决定……”
  庄离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放笑了笑,笑得沈放有些心虚。沈放另道: “你可有想过何这些人会知道无相楼拿到了剑谱吗?”
  庄离点点头,“也许那会儿在枫山有人跟着我们。”
  “也能是瀑布那儿遇到的女人说出去的。”
  庄离轻轻道:“如果是这样,她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沈放听出庄离声音里的自责,蹙眉,“别担心,我们也是随口猜测,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要有人会她起杀害之心,而且,若追根溯源,也是她被卷入了剑谱的事情当中。”
  “不管是偷听还是逼问,都有一个多余的人参与了进来。”庄离对上沈放的眼睛,“我有一个猜想。”
  “巧了,我也有个……”沈放看向庄离,心中却是蓦地一慌,“你说的是那个拦下秦岭二人的女子吧,她的身份,确实很可疑。”
  一时半会,还是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沈放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当真不认识她是谁,那她为什么帮你?”
  听出庄离言外之意,仿佛认定了自己和那女子有些干系,只是不愿说出来,沈放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在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年纪虽和我们差不多大,也许是先辈和沈家有些旧交情,相助不过是为了山庄,你怎么就认定是为了我?”沈放想到了春秋阁的壁画,那神秘女子所使得很有可能是失传的武学,但又不记得在上面曾见过花枝。
  沈放看向庄离,突然想到,对方的幻术寒潭影便是个稀奇古怪的武学,又道:“为什么不能是帮你呢,你不是也希望我带着剑谱入宫么?说不定你师父就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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