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站在窗户前面,小雨打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陛下,您身子还没好,又大怒大悲伤了心神,不宜再受凉了。”成公公小声的劝。
明川轻声道:“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成公公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叹了一声退下了。
殿里空无一人,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的下。明川扶着窗棂,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秋千和榕树。他一直看一直看,看的眼睛都酸了。
明川一只手捂住眼睛,眼泪慢慢从指缝之中渗出来,他瘦削的身子躬起来,像是支撑不住那些难过和痛苦。
自言恪死后半月,紫宸殿宫门紧闭,皇帝不仅不上朝,现下连宫门也不出了。可怜前朝那些大臣,落水案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国师倒是正常的处理政务,一时间叫人摸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公公端了药来,明川坐在书案前抄写往生咒,身上的绸衫子显得空荡荡的。成公公劝道:“陛下,喝药吧。”
明川停下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成公公咽下嘴里的惊呼,道:“可要蜜饯?”
明川摇摇头。成公公收起药碗,道:“今日外头荷花开得正好,可巧天也不大热,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明川摇摇头,道:“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成公公只好闭上嘴,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成公公又进来,道:“大理寺卿徐大人求见。”
“不见。”
“徐大人说有要事求见。”成公公道:“徐大人还说,见不到陛下就不走。”
明川搁下笔,道:“叫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言恪不是太监,他的故事和京城和小皇帝都没有关系
第38章 闭宫不出的小皇帝
徐成玉走进来,行了礼。
“起来吧。”明川依旧,坐在书案后,问道:“什么事?”
徐成玉抬头看了看明川,面色复杂,“陛下看起来不太好。”
小皇帝穿着一身白衫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短短半月不见,明川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他就坐在那里,徐成玉却觉得小皇帝离他很远,周身都是孤寂的气氛。
明川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看得出小皇帝不想多说,徐成玉不再多言,都:“陛下闭宫不出这些天,外头又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魏家小公子魏南卿失踪了。”
明川眸光一动,“怎么回事?”
“前日小公子自宫中离开就没再回到护国将军府,魏将军觉得是国师将人扣下了,这两日朝堂上,几乎要撕破脸。”
明川顿了顿,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臣也相信国师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徐成玉道:“还有一些人猜测,小公子是被魏将军藏起来了,目的就是借此向国师发难。”
“你觉得呢?”明川问道。
“臣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小公子,倘若小公子既不在国师手里又不在魏将军手里,那小公子的安危可就不好说了。”
“派人找了吗?”明川问道。
“在找。”徐成玉道:“国师下令动了禁军,魏将军那里将阿玄骑散了出去。”
“这样两拨人对上,不会出事吗?”
“陛下圣明。”徐成玉道:“自昨日到现在,两拨人已发生十多起械斗,各有伤亡。”
明川沉吟片刻,道:“倘若撤回一方呢?”
“国师与魏将军互不信任,只让禁军搜索,魏将军觉得不可信。只让阿玄骑动作,不要说国师,臣都觉得不得不防。”徐成玉犹豫片刻,道:“臣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徐成玉便道:“臣觉得,魏将军的阿玄骑绝不仅有一千之数。”
“你有证据吗?”
徐成玉摇头,“臣曾去城外查探过,一无所得。”
明川沉吟片刻道:“你能想到的事,国师也能想到。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回魏南卿。”
“可是如今两方僵持,陛下想从何下手?”
明川想了想,道:“既然国师和魏集通天的手段没有用,不如试试旁的法子。朕早年间曾遇见一位乞丐,他告诉朕说城东有一个地下城,三教九流汇聚于此。这样的地方约摸消息也是灵通的,你可以去看看。另外,京兆尹何大人,他手下有人,且他既不是魏集的人,也不曾归顺于国师,这样的人稳居京城多年,必有过人之处。”
徐成玉听他说着,心里有了数,离去之前,他又看了看明川,道:“陛下还是要保重身体。”
明川没应和,只是问道:“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徐成玉愣了愣,道:“京城很好,百姓安居乐意,市井繁华,逢着上元七夕这样的盛会,灯火辉煌,京城彻夜不眠。”徐成玉道:“京城这样好,是因为皇宫在这里。”
明川笑了笑,满眼都是寂寥,他道:“去吧。”
徐成玉行了礼退出紫宸殿,朱红的大门仍旧关着。徐成玉朝那边走去,拐个弯却看见国师和一个白衣僧人站在那里。
徐成玉一愣,行礼道:“国师大人。”
容商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怎么样?”
徐成玉一愣,道:“不大好。”
容商注视着不远处的朱红大门,挥挥手叫徐成玉走了。
无世念了声佛,道:“你这又是何必。”
容商冷笑,道:“你也觉得在他心里我比不上那个言恪?”
“话不是这么说。”无世道:“他喜欢热闹,偏偏宫里冷清的很,身边好容易有个说话的人陪他,这么久,多少有点感情的。”
“有点感情?”容商道:“我看他们之间情深意重的很。”
“那里比得过你们多年相伴?”无世劝道:“总归那个言恪已经死了,为了个死人不值当的。”
“我现在倒有点后悔杀了言恪了,”容商声音冷冷的,“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
他这话一股子怨气,无世听了都有点无奈。
容商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紫宸殿的殿门,他心里有怨,怨明川为了一个言恪与他反目,怨明川说那样的一番话。但凡他有的,不都捧到明川跟前?可明川却说他什么都没有。呵,他倒不知,原来一个言恪竟抵过所有了。
徐成玉从殿里退出去,成公公进来换茶,道:“陛下歇一歇吧,都抄了许多遍了。”
明川摇头,成公公犹豫道:“方才老奴送徐大人,依稀瞧见国师大人在外头站着。”
明川笔尖一顿,没有说话。
成公公劝他,“陛下别在和国师赌气了,言恪在天之灵瞧见陛下这个模样,也不好受的。”
明川敛眉,换了一张纸继续抄写,轻声道:“他允许我胡闹,那也是在他允许范围内的。最好是他喜欢的我也喜欢,他讨厌的我也讨厌。我生气也好难过也好,都要估摸着过不过界,会不会惹得他不喜。我又不是个玩意儿,哪能喜怒哀乐都由着别人的意。”
成公公听的心里不是滋味。
明川抄写完了这一张纸,换了另一张。“他知道杀了言恪我会难过,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大抵在他心里,我的难过不值一提。”
成公公有些不忍,“陛下。”
明川看向他,“成公公,别在劝我去见国师了。我真的很难过,装也装不出来一副开心样子。”
成公公心酸不已,“老奴知道了。”
护国将军府,魏集一身玄衣走进内室。静荣一见他,连忙迎上来,目光殷切的看着他。
魏集看着静荣,缓缓的摇摇头。
静荣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她闭了闭眼,眉目之间是深深的疲倦。
魏集微微低着头看她,轻声道:“我会找到他的。”
静荣挪开了眼,心神交猝之下,她连站都险些站不稳,回身的时候险些绊倒。
魏集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她,静荣却躲开了。
魏集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才落下去。静荣坐在榻上,目光看向门外。魏集站在那里,日光从窗子投过来,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有看谁。
“你不要太担心了,”魏集道:“一切有我,我不会让南卿出事的。”
说罢,魏集转身就要离开。
“我时常觉得,”静荣忽然说话,“是你我做的孽报应在他们身上。”
静荣口中的他们之一是她三岁夭折的幼子,魏烨然。
魏集的身躯像静止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道:“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明静荣,你现在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我不是你,魏集。”静荣闭了闭眼,“我做不到问心无愧。这几日,我时常梦见然儿,梦见他烧高烧,烧的一直哭一直哭。他身子一直很好,怎么就忽然发起了高烧。魏集,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魏集的眸子低垂,看不清楚眼中的神色。
“我不信这个,”魏集道:“即便有,也是因为我杀过太多人,与你无干。”
明静荣看向魏集,她只看到魏集的背影。魏集用这样的背影撑着她走过了很多年。
“我不会让南卿出事的。”魏集说,他侧了侧头,并没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