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商越过他往殿里走去:“他说了什么?”
容风躬着身子:“孙文成说,陛下出宫是陛下自愿,不是他怂恿陛下出宫。他还说,并非是他对陛下有不轨之心,是陛下与他,两情相悦。”
话一落下,鸦雀无声,容风大气不敢喘一声,几乎能预料到上头那人的雷霆之怒。
“他当真是这样说的?”
“是。”
哗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混着瓷器碎片摔了一地。容风将头埋的越发的底,只觉得空气几乎都凝固住,叫人呼吸不过来。
地牢幽深,不见天日。血腥气味弥漫在每一个人身边。地牢尽头,原本衣冠楚楚的公子,现在形容狼狈,满身脏污。仔细一瞧,只见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地方,都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他双目无神,兀自喃喃:“是陛下喜欢我,是他喜欢我,不要杀我,不能杀我。”
这一片寂静中,忽然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两个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孙文成扑上去:“是不是要放我出去,是不是!”
狱卒不理,拖着将人拖出去。
这一间屋子是地牢少有的干净屋子,一面墙壁挂满了刑具。孙文成被人绑到柱子上,半死不活。
狱卒们默不吭声的忙碌,搬来一把紫檀木椅子,一张梨花小几,绿釉香炉里散发蘅芜香气,很快驱散这里难言的气味。
一个人坐了下来,白色的衣衫同这里格格不入,衣角绣着繁复的云纹,尊贵天成。孙文成抬起头,看见国师身披玄色的披风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漫不经心转着手上的翡翠戒指。他就这么怡然自得的坐在这里,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地牢,而是庄严肃穆的太和殿。
“你说陛下喜欢你?”他出声问道。
孙文成一个劲儿点头:“陛下喜欢我,你不要杀我,陛下喜欢我。”
容商皱了皱眉,一边站着的人上去便抽了他两巴掌。于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你凭什么说陛下喜欢你?”
孙文成犹豫了一瞬,声嘶力竭道:“我在陛下身边待了多年,谁能比我陪伴他的时间更久?我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最爱吃什么喝什么。他爱看的话本子都是我替他捎进宫里的!陛下必然是喜欢我的,我说要走了的时候,他还说可惜我要走了。我对,我对陛下做那事,也是陛下默许的,他同意了的!”
容商的目光越来越沉,“他亲口说过喜欢你?”
孙文成咽了咽唾沫:“陛下虽没有亲口说过,但那是因为他,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喜欢我的!”
他心里觉得,只有这么说,国师才可能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于是他越说越认真,越说越煞有其事。不管在座的人信不信,他自己已经忘了这是自己说的谎言。
容商眯了眯眼,几乎想把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孙文成还在不停地说着,状若疯魔。容商已经不想听了,他道:“既然陛下如此喜欢你,那你便留在宫里陪着陛下吧。”
孙文成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又哭又笑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明川原想出去找国师,可是还没出门,就听见国师的人过来,后面跟着还几个侍卫。他对明川道,国师有领,请陛下在紫宸殿静心养身,不许外边人进来,也不许里边人出去。
明川追问道:“那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来人没有答,侍卫将紫宸殿的大门关上。朱门在他眼前重重合上,明川还没有反应过来,满心的茫然无措。
太和殿里雅雀无声,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容商撑着头,脑海里不停回想孙文成的话。他说的是真的吗?明川会喜欢上他吗?
孙文成长得也不差,同京城的公子哥们混在一起,也算是个少年风流的样子。他同明川认识多年,又惯会花言巧语,真的将明川哄骗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凭什么!
容商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的暴虐,他将明川养到这么大,再没有为谁费过这样多的心思。从前顾及着明川的身子,顾忌着他的心情,一直不去动他,如今倒好,生生便宜了别人。
该及早下手的,容商心想,什么这些那些的,总归他这一辈子都是自己的,有的是时间叫他适应。
夜深了,容商站在殿外,紫宸殿里还有灯光。平常这时候,小皇帝早就睡了,这会儿他为什么不睡?是在担心孙文成吗?
容商举步走进内室,只见明川躺在牡丹窄榻上,抱着个竹叶软枕睡得香甜。鎏金八宝明灯露出些光洒在他脸上,照的他的脸光泽莹润像瓷器一样。
容商看着他许久,上前轻轻拍了拍:“怎么不回床上睡?”
明川醒来看见他,眼里迸发出惊喜:“国师!”
容商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明川拉着他走到书桌前,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纸递给他。容商一看,只见是一幅丹青,画中人穿着朱红的锦衣,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清雅尊贵,一双眸子画的最为传神。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今天才画好的,”明川道:“是国师生辰时候的模样,你极少穿什么鲜艳衣服,穿上之后便显得气度不凡。”
明川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容商道:“画的不错。”
明川眼中的笑意更甚,他让容商坐下来,亲手捧了一个汝窑五彩茶盅奉给他:“国师喝茶。”
容商接了,明川心里有了些底气,问道:“孙文成怎么样了?”他白日里只想着国师能不罚自己,倒忘了那个带着自己出宫的孙文成了。
国师喝茶的手,目光锐利直直的望向明川:“陛下关心他?”
明川被他看的惊了一下,磕磕绊绊道:“他,他好歹给我做了这么些年的伴读,总不能因着朕一时任性,叫他受了太重的责罚。”
容商冷笑一声:“是啊,你二人多年相伴,情分深重啊!”
明川越发无措,道:“我只是觉得,出宫毕竟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孙文成干系不大,论理不该···”
剩下的话淹没在国师越来越幽深的眸子里,他忽然扬手摔了手上的茶盅,瓷片碎一地,惊得明川缩了缩脖子。
“好,很好!”容商怒极反笑,道:“我真是不该让你认识些不相干的人!”
说罢,国师便起身大步离开了,他的衣袂纷飞,带起了方才被随手放在一边的丹青,丹青落在茶水上,很快模糊成一团。
被方才的动静惊动的成公公过来查探,他忙收拾了地上的残渣,道:“陛下素来也不在意那孙公子,怎么这会儿因为他同国师争执呢?”
明川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道:“只是想起来了跟国师说一声,怎么国师这么大反应?”
成公公道:“总归那孙公子也不是真心待陛下,陛下就不要再为他求情了。”
明川点了点头。成公公拿着脏了的丹青,可惜道:“这样好的画,陛下从国师生辰画到现在,就因为一个孙文成毁了。”
明川看着那副画,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个时候还没有那么经常叹气。
“扔了吧。”明川道。
作者有话说:
明川抓狂:国师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被吓住的小皇帝
无世曾经说过,碰上有关明川的事,容商全无道理和理智可言。多年身居高位,容商从来说一不二,尤其是在明川身上,他的掌控欲体现得淋漓尽致。
容商再来紫宸殿的时候带了个人。孙文成穿着最低等的太监服侍,躬着身子像个虾米,来到明川跟前,跪下给他磕头行礼。
明川惊疑不定:“这是?”
容商慢悠悠的品茗,道:“孙公子说与陛下情谊深厚,不舍与陛下分离,想待在陛下身边。”
孙文成脸色青白,满脸衰败之气,他伏在地上:“是,奴才想待在陛下身边,求陛下恩准。”
明川大概猜到国师对他做了什么,不过两天,孙文成就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又在想,莫不是孙文成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国师总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人。
明川跟孙文成算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孙文成把明川当成往上爬的梯子,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听人说,他在外头,仗着是陛下的伴读飞扬跋扈,为世家公子所不齿。
孙文成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国师道:“将他放在陛下身边可好啊?”
明川有些抗拒,这样一个人还不得吓死他。
“紫宸殿里不缺人伺候。”
话音落下,孙文成便颤抖起来,他向前爬了两步,伸手好像是要抓明川:“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明川吓了一跳,忙起身走到了国师身边,一边的太监赶紧上前按住了孙文成。
容商看了明川一眼,只见明川眼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两分好奇不见别的情绪。他问道:“孙公子与陛下深情厚谊,陛下躲什么?”
明川道:“朕怎不晓得朕与他还有这样的情谊。”
他刚说罢,只见孙文成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目眦尽裂,直直盯着明川,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