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砚想也不想就把告示给揭了,于是就被带到了这里。
言砚之前心中还有一个猜测,难道糖芋儿恢复记忆后,不记得他了?可言砚现在看裴既明的反应,不认识个屁!
裴既明触及言砚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浑身如堕冰窖,嗓子似乎也被一块冰给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言砚。
言砚温文尔雅地对杨琦道:“杨大人,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病人?”
杨琦为难地看向裴既明:“裴大人,你看这…行吗?”
裴既明还在余惊中未回过神,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杨琦只当他默认了,对言砚道:“言大夫,这边请。”
言砚淡定地别开目光,从裴既明身旁经过,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言砚…”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言砚身形顿了下,平静如镜面的心绪蓦地乱了,言砚内心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他记得!他明明还记得!既然记得,当初为何不告而别!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奔波在北岳一年,他倒在京中过的太平!
言砚没有回身,径直随杨琦离开了,糖芋儿愣了会儿才猛地转身,往晋安帝的房间走去。
晋安帝房门紧闭,裴既明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敲门,只是不停地问一旁的王恪礼:“刚刚是不是进去一个白衣男子?”
王恪礼眼神中不掩惊艳,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啊,是个大夫,老奴活了一大把岁数了,还未见过长相如此惊艳的人。”
真的是言砚…
裴既明睫毛微湿,他背对着王恪礼,抬手缓缓滑过门框,心中起伏不定,言砚来了…言砚来了…言砚怎么会来呢?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呢…
“都督!”
“都督!”
裴既明回过神,觉得刚刚就像是一场梦,他收拾好情绪,回身问道:“何事?”
影卫道:“京中有消息。”
裴既明立刻严肃道:“如何了?”
“陛下病重的消息不翼而飞,已经传遍京师,安王谋反,已经控制了皇宫,其他情况尚不明朗,内阁已派人前来护驾。”
裴既明也没想到内阁和六合司会有同仇敌忾的一天,他问道:“谁来了?”
“户部侍郎左萧然左大人。”
裴既明脚下打了个趔趄,不可思议道:“你…你说谁?”
那影卫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无语道:“左萧然。”
裴既明直勾勾地盯着那影卫,满眼都是你没开玩笑吧?
谁不知道左家二少爷,干啥啥不行,吃啥啥干净!再说了,他一个户部官员,还懂怎么勤王护驾吗?裴既明有一瞬间觉得这是内阁在蓄意报复。
影卫无奈道:“建康被封时,只有左萧然在城外游山玩水,其他人,出不来。”
“……”裴既明:“他带了多少人?”
“不足百人。”
“……”裴既明。
“但左大人带了新江郡的兵符。”
裴既明思索道:“新江?左长瑜是要我们前往新江。”
影卫为难道:“还有一事,都督,皇宫被重兵把守,我们接不出章太医。”
裴既明往紧闭的房门上看了眼,心里好像轻松了些,他沉着道:“陛下会没事的。”
有言砚在,陛下会没事的。
“报——”
一个影卫又走过来了,裴既明想也没什么好消息,坦然道:“说。”
“左大人被人追杀,请我们去支援。”
裴既明又看了眼房门,吩咐道:“你们六个,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其余人,跟我走。”
当裴既明把吓得半死不活的左萧然拎回来后,左萧然连灌了三大碗茶来压惊,他吓得不轻,口中不住地喃喃:“太危险了,真是太危险了。”
也不怪他吓成这样,他带了八十余人出来,到了扬州后只剩下了二十余人,一想到那些人都是为了救他而死,左萧然心里好一阵难过。
裴既明等他缓过来,问道:“你怎么样?”
左萧然哭丧着一张脸道:“太危险了!天呐!怎么会这么危险?!”
“没事了。”裴既明道。
明明是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左萧然却莫名地安下心来,他刚刚可是看见了这人如何把人脖子拧断的。
左萧然从衣襟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颤抖着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新江的兵符,我爹要我交给你。”
裴既明接了过来,问道:“京中情况如何?”
“别提了。”左萧然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安王何时在京中安插了那么多暗线,我爹他们在暗中不动拖延时间,他要我们带陛下前往新江,新江郡守罗引是我爹的学生,能信得过,对了,陛下如何了?听说陛下病了。”
“没事了。”裴既明安抚道:“已经没事了。”
左萧然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就好,也不枉我跑一趟。”
“你休息吧,有情况我通知你。”裴既明对左萧然说完,就要出门去看陛下。
“哎那个,小裴大人。”左萧然期期艾艾地叫住了裴既明。
裴既明转身,用眼神询问他:“嗯?”
左萧然决定不要脸了,央求道:“你…你可得保护我啊,要是…建康出事了,我可是左家独苗苗儿,你可别撇下我不管啊。”
裴既明:“…嗯。”
“走了?!”裴既明猛地提高音调,不可置信道。
王恪礼被吓了一跳,结巴道:“是…是啊…您离开后不久,言大夫也就离开了。”
裴既明本就空落落的心里顿时被失望填满,言砚…果真是不想看见自己的。
裴既明低声问道:“他有说…他去哪里吗?”
王恪礼仔细想了想:“这倒是没说,言大夫拿了赏金后就离开了。”
裴既明掩饰住希望,看向屋里:“陛下,陛下如何了?”
王恪礼咋舌道:“要说这言大夫,可真就神了,他就给陛下扎了几针,陛下的脸色就好了许多,脉象也平稳下来了,他还配了几服药,正在煎呢。”
裴既明自言自语道:“他医术自是高明。”
“您说什么?”王恪礼没听清。
裴既明摇了摇头:“没什么。”
屋里传来一阵动静,王恪礼和裴既明赶忙进屋了,两人看见晋安帝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仍是疲惫。
“哎呦陛下,您当心嘞,让老奴来。”王恪礼急忙过去扶住晋安帝。
裴既明心事重重地走了过去:“陛下。”
晋安帝往后看了看,微闭双眼,声音沙哑:“安王动手了吧。”
“嗯。”裴既明实话实说道:“皇宫已经被包围了。”
“果然不出朕所料,他终于动手了。”晋安帝道。
裴既明拿出了新江虎符,道:“左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去新江。”
“新江——”晋安帝眯眼想了一会儿,道:“是罗引那儿。”
“嗯。”
晋安帝捏了捏眉心:“虎符你拿着,调兵遣将,朕全交给你!”
“属下领命。”
晋安帝忽然想起来了:“朕恍惚间记得,有位先生来为朕医治,不知他在何处?”
“他?”裴既明神色黯然了片刻,然后道:“他有急事,已经离开了,不过陛下不必担心,他能放心离开,就说明陛下龙体无恙了。”
晋安帝还是第一次听裴既明主动说这么多的话,不免好奇道:“裴卿与那大夫认识吗?”
裴既明犹豫了,只模糊不清道:“…认识。”
晋安帝看他这态度,便知他与那大夫交情不浅,感叹道:“朕还想感谢一下他呢。”
“他走了…”裴既明垂手,看着床脚,似是自言自语道:“刚走了…”
晋安帝微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不会了。”裴既明情绪低落道。
“世事无常。”晋安帝瞥了眼自己胳膊上那微不可见的针眼,轻叹道:“谁知道呢。”
半个月后,晋安帝一行人到达了新江,新江郡守罗引接住了他们,并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四周有重兵把守,晋安帝气色好了许多,他看裴既明奔波多日,就对裴既明道:“裴卿,你下去休息,朕与罗大人商量些事。”
“遵命。”裴既明就退下了。
裴既明一出去就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拦住了:“裴大人,久仰大名。”
“嗯。”裴既明敷衍地应了声,就打算转身离开了。
山羊胡子又拦住了裴既明的去路,裴既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山羊胡子打了个冷颤,干笑道:“呃…小的是这郡守府的师爷,听说裴大人舟车劳顿一路,身子想必乏得很,小的安排人今晚好好伺候大人,不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人?”
裴既明面无表情道:“我不累。”
山羊胡子:“……”
裴既明看都不看他就离开了,山羊胡子满脸无奈,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山羊胡子回身,就看见了一脸深意的王亭方,山羊胡子立马谄媚道:“呦!小王公公。”
王亭方笑眯眯道:“打听裴大人的喜好啊?”
“嗐,瞧您说的,主子们舒服了,咱不就舒服了?”山羊胡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