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情人买房子是杨发以往的爱好,水映雅居里住着他不知道第几个情人,那并不是重要的事情,只要他晚上有去处就行。
晚上去见了些市领导,求爷爷告奶奶,喝到当场吐,也只得到一句“回家等消息吧”。人就是这样,遇到点难事了,就会发现为利所趋的人倒戈得比谁都快。
杨发心里憋着气,推开前来搀扶的司机:“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拉开车门,不顾司机的劝阻,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路上像是撞到了什么,杨发惊出一身冷汗,下车查看发现是路中一块大石头,气得一脚踹开它,朝着空旷的马路大骂几声,借机宣泄饭桌上积攒的怨气。
回到车上,杨发一路开到水映雅居,没有遇上查酒驾的交警,也没碰上其他人,保安亭也是空荡荡的。小区门口的栏杆自动识别车牌升起,他恨恨骂道:“不知道去哪里偷懒睡觉去了,老子都熬到现在,做保安的还他妈偷懒,明天就让他们全部滚蛋!”
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灯开着,没有人过来迎接。杨发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晕头转向摸索着往浴室的方向走。
水声在他走到浴室前停下了,门开着,杨发往里瞧了一眼,没有人。
意味不明哼了一声,杨发走到马桶前,摸着皮带扣却怎么也解不开。手里胡乱使着力气,半天没解开。杨发低下头,看到脚边一团黑,毛毛糙糙拳头大小。
“妈的,一个女人懒到这幅德行,掉了这么多头发都不捡起来扔垃圾桶里!”杨发骂骂咧咧,酒气顺着脑门直冲头顶,弯腰去捡地上那团黑线。
触手的感觉不对。杨发很快察觉到,身体却因为被酒精麻痹没能第一时间移开。
他眼睁睁看着那团黑线在手中轰地四下散开,丝丝缕缕的毛边变成了蜘蛛的长腿,拳头大小铺展开密密麻麻的一片,黑色的长腿蜘蛛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下蹿上了杨发的手背。
八条细长的腿支棱着,黑色芝麻粒大小的躯体在模糊视线中像是本就长在身体上的缺口。细如毛发的蜘蛛腿碰到竖起的汗毛,**感传递上来,杨发头皮发麻,慢一拍地甩着手蹦起来。
盲目逃来的蜘蛛满地板都是,他的脚抬起后空白的瓷砖瞬间被填满,鞋底碰到地面似乎能听见脆弱外壳被相继碾碎的声音。
杨发一身冷汗,站着不敢动,定了定神再看向地面,没有黑色的蜘蛛了。不知道是已经躲藏在了暗处,还是他的幻觉。
他抬起脚,地面上没有想象中的残肢或是不知名的浆液,鞋底也没有。
杨发抹了额头的汗,腿软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女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穿着桃色的睡裙,杨发眯着眼看她,似乎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回来了?我给你倒杯水。”
从饮水机里接了点热水,又接冷水兑温。女人很细致体贴,事事照顾得周到。
杨发伸手去接那杯水,却见女人袖子里爬出一只蜘蛛,在白皙的手腕上快速爬动,瞬间消失在女人拿杯子的手中。
杨发心里一惊,一掌拍开那杯水,蜘蛛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落在沙发上。杨发站起身,抬起脚就要踩死它,却被女人拦住了。
“诶,不要!”女人笑了笑,看着长脚蜘蛛迅速爬走,消失在沙发缝里:“蜘蛛吃蚊虫的呢,又不咬人。你看你,手上都被蚊子咬了这么大个包,我去拿花露水来给你。”
什么包?杨发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处的确有一个红彤彤的包,不疼不痒。他抬起手试探着挠了挠,包上似乎有一根微小的刺,指甲盖挠动时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杨发用力闭眼想看得更清楚,那根刺微不足道,但他必须得拔出来。
他看清了那根刺的模样,黑色的,露出一个小尖。试着挤了挤,好像露出的部分确实变长了。杨发用力挤弄着那个红色的包,一根将近一厘米的黑色长刺露在了外面,但它似乎没有全部出来的迹象,像一根生长得异常茂盛的毛发立在那里。
杨发逐渐惊恐起来,不敢再去碰那个包,而黑色的“毛发”忽然开始动起来!
那是蜘蛛的腿!杨发浑身的冷汗下来,恐惧到达一定的程度后,他猛地伸出手想要一鼓作气将它扯出来。
“毛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缩了回去。巨大的惊慌与恐惧瞬间占据了所有情绪,杨发慌忙从桌上摸索,他不能让那种东西在他的身体里,他要把它挖出来!
锋利的水果刀碰触到指尖,立刻被抓到手中,杨发划开那个突出表面的“小丘”,鲜血汩汩流出,但很快他就看见一块凸起在皮下移动,越过手腕潜行到了小臂上。
“该死!”杨发立刻拿着水果刀划开小臂,唯恐蜘蛛越爬越高,他索性从手肘处直直划开到手腕,然后横着一道一道切开。酒精麻痹了头脑,也麻痹了身体,这些动作一点都不能让他感到疼痛。
他麻木地一刀刀划开自己的皮肤,没有蜘蛛,他没有找到!
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杨发回过头去,依然是那张看不清的面孔,但那个女人的长发在杨发眼中摇晃。那不是头发,那是蜘蛛。
杨发拿着手中的刀向女人刺去,一刀接着一刀,女人悄无声息地倒下,血液在地板上蔓延开来,肆意横流。
猛然清醒的杨发看着眼前的一切,扔下手中的刀,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女人倒在地上,披散的长发凌乱铺展在地面,挡住了大半张脸。
杨发哆嗦着想要拂开她的头发,确认她是死是活。
他又杀人了,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下手的感觉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顾虑,凭着一股子冲动就那么做了。
“对,只要处理好,就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杨发直愣愣盯着眼前的女人,伸手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开。
大片的蜘蛛从头发下涌出来,杨发吼叫着甩开手,隐藏在黑发中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的蜘蛛开始疯狂涌动。杨发连滚带爬站到茶几上,那些蜘蛛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他崩溃地喊叫着,却没有看见身后的女人悄无声息站了起来。
“你在怕什么?明明你一脚就能碾死它们,明明它们伤害不了你。”
女人的声音阴沉恐怖,头顶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下一秒就能炸裂。她眼中淌出两条血泪,黑色长脚蜘蛛顺着血水淌下,纤细的腿从眼皮下探出,在发青的眼白上舞动。
“我明明,没有一点害你的心,我对你那么好,以为你是我的命中注定,而你却因为无缘由的恐惧要我的命。”
女人一步一步向杨发走来,他站在一米五长的茶几上退无可退,只能大吼着辱骂的话。他已经完全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谁,恐惧在此刻到达顶峰。
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个女鬼!
女鬼猛地扑上来,伸出双手掐向杨发的脖子。
她的手指异常尖细,像是……像是肤色的蜘蛛腿,掐在脖子上直往皮肉里钻。
杨发用力去掰,却纹丝不动。他的血液淤积在脸上,几乎要变成酱紫色,喉咙骨头受到压迫发出的声音清晰传入颅内,如被淹没的窒息感让他心中生出必死无疑的绝望。
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有人破门而入,数张黄符打出,落在女鬼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掐在脖子上的手松懈了力道。杨发倒在地上干呕,狄斫只扫了他一眼,迅速看向女鬼,预防她的再次攻击。
但那样的攻击并没有完全限制女鬼,她很快再次向着杨发扑去,目标非常明确。狄斫抛出浸了黑狗血的红绳,红绳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绕着女鬼,压下她的手臂将她层层勒住。
女鬼的脚步不止,口中的牙齿锋利尖锐,发了疯一般想要置杨发于死地。
狄斫拉着红绳的手一收,生生扼制女鬼前进。手中一张手帕大小写着红色经文的白布飞起,于半空中扩大到数十倍,将女鬼从头笼住。凄厉的叫声从缝隙中透出,女鬼却再也不能动弹。
几阵剧烈的扭动后,白布重新恢复之前的大小,女鬼的身影已不在原地。
狄斫从口袋中拿出小巧精致的瓷瓶,捡起白布盖在瓷瓶上,随后用木塞将瓶口堵住。
红色经文是用他的精血混了朱砂所写,不然对付起来很麻烦。背后的伤还在,对现在的他来说,速战速决才是要紧事。
“你是来救我的?你也是道长?”杨发喘过气来,他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道长!”
看了无比狼狈的杨发一眼,狄斫并不打算理会他,收起瓷瓶准备离开。
见狄斫只是收了女鬼就走,杨发惊恐去拉他的裤脚:“道长!请你让这个女鬼魂飞魄散,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他害怕了,他怕这个女鬼还能再次逃出,还要追杀他。
狄斫冷淡道:“我不做这种事情。”
见他不为所动,杨发的惊慌转为愤怒:“不就是要钱吗!你们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做?”
狄斫闻言回头,目光冷然。一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这样和他说话?
他放下手中的小瓷瓶,揭开木塞。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在楼下等你,今晚,当我没有来过。”
倒在地上的杨发眼前只能看见茶几底部,有一只蜘蛛静静守在角落里。它织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细白蛛丝大张着,蜘蛛就蹲在网中央。
他想起来了,女人死的时候,他因为太过恐慌,把尸体抛在杂物间里放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