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陈聋子和自己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他轻轻将谢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开,起身从谢策衣柜里拿了一套夜行服穿上,将一封厚厚的信和一双无名匕首放在谢策的枕边,低头深深吻了谢策的额头。
“策儿,再见!”
第二日,找不见卫楠的谢策疯了,他把饿得半死不活的陈聋子从祠堂提了出来,对着他的聋耳咆哮:“你他妈满意了?卫楠走了,抛弃老子了!回到那大周朝堂了!”
陈聋子苍白的脸颊显出了一丝笑意:“早就该走了!早就该……”
陈聋子饿晕过去了,卫楠走了。从此以后,谢家寨再也没人敢对谢策的决定起过半点疑心,因为他们谢老大的每一步决策,几乎都是先人一步。
先是东梁王的人马一批批攻山,谢策每一次都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东梁王来一批人死一批人,最后干脆调来十万人马,将朝天山脉围成了个铁桶,想要困死谢策。但朝天山顶宽阔如一个小城,谢家寨的仆妇门本就在上面一直耕作,即便不下山也基本能自给自足。
东梁王攻不上去,也困不死谢策,便决定放火烧山。但早在此前谢策就命人将半山腰上的植被砍了,做了一条隔离带,火烧到半山腰就再也上不去了。
东梁王和谢策较劲了大半年,直到快到大雪封山,还是啃不下谢策这块硬骨头。东梁王十万人马总不能长期这样和谢家寨这帮土匪耗着,如果大雪封山,东梁王的人马日子更难过。
入秋时西凉侯一命归西,他女儿曹靖秋接管了西凉侯的所有人马,已经向东梁王开战,誓要夺回被东梁王占据的朝天山一带的五郡十县。曹靖秋自从西凉侯封侯后便不再上战场,此次亲自出山,东梁王自是不敢小觑,立即将围困朝天山的人马撤了,专心致志对付曹靖秋去了。
西凉侯死后,因为曹靖秋是女儿身,无法承袭西凉侯的侯位,大周朝便要收回西凉侯的土地和人马。曹靖秋直接一枪挑了皇帝派来的特使,直接拉杆子起义了,给自己的人马命名曹家军,又派人到谢家寨向谢策伸出橄榄枝,向谢策表达了归顺之心。
曹靖秋信里是这么跟谢策说的:末将愿追随太子,光复大齐,至死不渝!
谢策捏着曹靖秋的来信,抬起头看了下窗外暴雪将来的天,自言自语道:“卫楠,你这个骗子。虽然你骗了我,但我还是按照你信中交代的一步步去做了。”
第28章 扩势
半年前卫楠离开时,给谢策留下了一封厚厚的信,在信中,他为谢策规划好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包括如何应对东梁王的反扑,如何在山上坚守。
他告诉谢策要耐心等待,不久之后曹靖秋会带着人马来归顺他,让谢策到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收编了曹靖秋的人马。
谢策直到接到曹靖秋的信才明白过来。卫楠早在东梁王军中时便在替谢策谋划收编曹靖秋,甚至在独木峰的事也是他事先算计好的,就是为了曹靖秋能死心塌地地追随谢策。
为了让谢策能有一支自己的队伍,不再像之前依仗东梁王那样仰人鼻息,卫楠真的是步步为营,心机用尽。
曹靖秋没嫁成,回到秦阳城,把西凉侯气得一病不起,没过几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卫楠给曹靖秋写了一封密信,信中详细分析了她未来将要面临的境地:第一,继续为周皇室卖命,周皇室不可能为身为女儿身的曹靖秋保留爵位,曹靖秋的结果只会是被周皇室架空,被软禁直到老死;第二,为了天下黎民不再受战乱之苦,归顺大齐太子谢策,追随他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清明。
曹靖秋接到信气了个半死,看完就把信撕得粉碎,她根本不信自己辛辛苦苦一手扶植起来的周皇室会如此对待她。
直到看见周皇室派来接收侯爵印信的特使,曹靖秋才相信了信中的预言,她这才明白当初西凉侯为什么会逼着她成亲。原来西凉侯早就算到了在自己百年后,没有嫁人的曹靖秋会被凉薄无情的周宪收回一切。
如果当初她听了西凉侯的话嫁人了,那么西凉侯身后的侯爵将由女婿继承,曹靖秋就还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可是曹靖秋在独木峰被卫楠一番鼓动,加上她自己也不情愿嫁人,意气用事地拒了婚事。
现在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曹靖秋可不是坐以待毙、逆来顺受之人,哪怕知道自己被卫楠算计了,也不得不顺着他指的路继续走下去。她一枪挑了特使,便给谢策写信表达了归顺之意。
卫楠为谢策规划好这一切后,又在信中对谢策说了自己要回到宫里,计划从内部攻破,与谢策里应外合合力将皇属军摧毁。
信末,他向谢策做了一个两年之约,让谢策给他两年时间,让他在宫中夺权,两年之约到期,他会夺得裴冲皇属军的指挥权,将这支铁军带到谢策面前交给他。
两年来,谢策想卫楠想到发疯,好多次都想不管不顾地潜入皇城把卫楠偷出来带走,可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胡来。
每每想到卫楠为了他殚精竭虑筹谋一切,此刻在宫中那样险恶的环境下不知道受着什么样的罪,谢策又强迫自己要忍耐,不可辜负了卫楠的一片苦心。
思念到了极致,浸了心入了髓,便会生出些其它的情愫。爱可生忧,可生怖,更能生恨。谢策开始恨卫楠欺骗他,明明睡前还答应了自己一辈子不离开,转头就把谢策一人留下,只身回了那水深火热的皇城。
谢策是个痴人,爱要爱到极致,恨也会恨入骨髓。他时时刻刻都在想,两年之约到期,见到卫楠时一定要狠狠咬下他一口肉来,才能消解自己心中的相思之痛。
可是念及那人走时还拖着一身的伤痛,在宫中时时都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怎么能好好安养身体?再见到他时,只怕身体更弱了吧?没人悉心调理,那右脚的旧伤更严重了吧?谢策光是想到这些心都被疼惜填满了,又怎么舍得咬他,让他再疼?
在王胖看来,谢策以前本来就够自私凉薄无情的,但自从卫楠走后,谢策更变本加厉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打人。
他一向在谢策面前爱放肆,现在都收敛了许多。李癞子和钱串子就更不用说了,见着谢策就像是见耗子见了猫,浑身打颤。只有陈聋子,一如既往地聋,也一如既往地谁都不搭理。
李癞子听到谢策要和曹靖秋汇合的消息后兴奋了好几天,可是临到真正要带着人马下山的前一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找到谢策,说想要跟陈聋子换,自己镇守山寨,让陈聋子跟谢策下山。
谢策冷冷地瞟了一眼李癞子,将手里的医书狠狠砸到李癞子脸上,怒道:“你他妈还是个男人不?要跟一帮老弱妇孺留在山上养老?不就是个曹靖秋吗?你他妈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将军,怕成这样?真他妈够出息的!”
李癞子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被书砸得差点破相的俊脸,低声道:“我不是怕她……我是……好吧,我就是怕她。”
谢策看见李癞子的窝囊样子,突然就心软了。因为李癞子和他一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他叹了口气,口气和缓了些:“你怕什么啊?头上的病我早就给你治好了,一个相貌堂堂的铮铮汉子,自卑个什么劲儿?喜欢她就去追啊!”
李癞子抬起头看怯怯地看着谢策,问道:“寨主,你真觉得我行?”
“行,怎么不行?”谢策非常认真地肯定了李癞子。
李癞子笑了,他点头道:“我听寨主的,你说行,那我肯定行!”
看着李癞子信心满满地走了,谢策心里也舒坦了一些。按照卫楠信中吩咐的,谢策要带着一份大礼去见曹靖秋。
他带着谢家寨的兄弟们接连攻占了朝天山附近的几个郡县,趁着东梁王把所有战斗力都集中在前先对付曹靖秋,谢策带着人马从里面突破,竟然在短短两日内就将朝天山周围被东梁王占领的五郡十县给攻占了 。
谢家军便带着曹家失而复得的故土,正式与曹家军汇合,连成一片,互为倚靠,将东梁王的人马隔绝在了独木峰之外。至此,天下三家诸侯,以东梁王一家独大的格局这才改变。
谢策带着人马来到秦阳城,曹靖秋率部来到城外迎接,仪仗排到了城外二里地。秦阳城的百姓在道两边拥挤着,都想一睹前朝太子谢策的风采。
谢策策马走在队伍前面,一身银甲,朝气勃发,整个人既英武又冷厉,让人望之生畏;李癞子和钱串子也是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地随在谢策身后。这三个人就是谢家军的头面,带着谢家军在秦阳城的百姓的目光下朝着秦阳城内走去。
曹靖秋见到谢策的那一瞬间,直接忘记了之前打好的腹稿,惊得差点连行礼都忘了。她完全没想到朝天山上被自己逼婚的傻小子竟然就是前朝太子!这玩笑可开大了!
谢策在她面前停了有好一会儿,她才在副将的提醒下对着谢策跪了下去:“末将曹靖秋,恭候太子大驾!”
“曹将军请起。”谢策下马将曹靖秋扶起。
尽管两人心里各怀鬼胎,但在百姓和士兵面前也不能表露,只得演出一副君贤臣忠的模样。在曹靖秋殷勤周到的迎接下,谢策的谢家军正式入驻秦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