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停下笔,点火将刚写完的信烧了,这才转过头看看着谢策,道:“追杀你的杀手是个庞大的组织,他们隐藏在朝天山脚下,正在隐秘搜索你的下落。谢家寨你是回不去了,山道已经被严密监视。委屈你在我这破屋中暂避一段时间风头吧。”
谢策将手中的粗瓷碗放到一边,问道:“你这里……安全吗?”
卫楠点点头:“放心,只要你不出这个屋,他们就不会找到你。”
谢策满肚子疑问,却一个都问不得,真是憋得他脑仁疼。要不是他对卫楠心怀愧疚,早就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些疑问了。
可是对方是卫楠,好不容易才原谅他、又有救命之恩的卫楠。谢策问不得,骂不得,更不能像对王胖那样随便发脾气。
反正是哪都去不了,谢策又仰面躺下,双眼盯着屋顶的房梁,木然道:“你说过要我信你,不问不疑,我就什么都不问了,命也交给你了。”
卫楠不接话,转身过去看桌上的另外一张纸。过了一会儿又听谢策躺在床上懒散地继续说道:“我不问你,不如你来问我吧。问什么都行……我都告诉你。”
谢策猜想卫楠可能会问为什么会有杀手来追杀他;也可能会问谢策是怎么躲过追杀找到他的;甚至可能问谢策为什么会相信他,又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腔热情碰了个冷钉子:“我没什么想问的。”卫楠又将看完的那张纸也烧了,淡淡地说道。
谢策差点被卫楠的话给活活噎死,他瞠目结舌,没想到卫楠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可这人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半晌,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再也不想理卫楠了,转过身去屁股对着他假寐。
“堂堂谢家寨寨主,让人闻风丧胆的土匪头子,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还不敢发作,实在太窝囊了!”谢策心道。
卫楠似乎压根儿没看见土匪头子生气了,走过去扳着谢策的身子硬将他扳得平躺着,声音照样四平八稳:“不要侧身睡,会压着肩上的伤口。”
谢策重重地叹息一声,强行憋着怒气,又得不到宣泄,把自己憋成一只鼓气的青蛙,彻底放弃了自己,任由卫楠摆布。
卫楠见他气鼓鼓的样子,低笑了一声道:“谢寨主,今年几岁了?”说完,他一点也没客气地拿了两把谢策的匕首就走出去了,还把门给从屋外上了锁。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孩子气吗?太气人了!老子堂堂谢家寨寨主,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谢策见他走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气鼓鼓地盯着那扇门。
第13章 养伤Ⅱ
他腿上的箭伤是个贯穿伤,没法下床,只得在床上干瞪眼。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嘛?”谢策在屋内等了半天也没见卫楠回来,忍不住有点担心:“他临走之前还拿走了我的两把匕首,难道他是想去和那些杀手过招吗?”
自从受伤后卫楠的那些表现,让谢策隐约知道了卫楠的不简单,但他并不认为卫楠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他猜测卫楠最多和自己能打成平手。可是自己都对付不了那么多的杀手,卫楠出去能讨得了什么好?
谢策在不扯裂伤口的前提下,一点点往床下挪,他想去看看卫楠的那三条腿的书桌上有什么猫腻。
谢策并非是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但他对卫楠实在太好奇了!一个被贫苦人家收养的人,却身怀绝技,气性沉稳,还隐藏着自己这江湖老手都没见识过的手段:那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药的水、如何瞒过精锐杀手将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从镇上的扛到他家里的?
这一切正常吗?就是谢策那时不时短路的狗脑子也知道,太不正常了!
他好不容易挪到了卫楠的书桌边,门外就传来了卫楠开锁的声音。
谢策腿脚不便,慌张地想逃回床上,但那瘸腿实在太不争气了,直到卫楠开了房门,他都没能回到床上。
卫楠将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丢,立刻上前扶住谢策,难得有些严厉地对谢策道:“你就不能听话一点?我才走一会儿你就下地,还想你的伤好得再慢点吗?”
谢策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土匪头子竟然被卫楠这一句并不算重的话吓得一缩,心虚地道:“没……没……我就是……就是有点闷。”
卫楠把他扶到床上,谢策被吓傻的脑子这才想起来反咬一口挽回些颜面:“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声不吭把我锁在屋里,我还以为你要去找杀手出卖我呢!我能不想办法吗?”
卫楠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嘴上才没个把门的。卫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捡起地上的袋子,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谢策一看,竟然是一只沾满鲜血的灰兔子,显然是野兔子。
“你不是想吃肉吗?我出去给你弄了,你就好好听我的,乖乖待着不行吗?”卫楠左手拎着兔子,右手从怀中将两把匕首摸出来放到谢策手上:“我没有武器,借用一下,现在还给你。”
谢策万万没想到卫楠半夜出去竟然……竟然只是为了自己随口一句想吃肉!他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你……你要是出去弄肉,不会买吗?为什么……非要半夜出去打猎?”
“谢大寨主,你也看见了,我家徒四壁,哪来的钱给你买肉呢?”卫楠将已经气绝的兔子重新放回袋子里拎了出去。谢策只听见屋外水井旁的水响了一阵,卫楠似乎在清洗那兔子。
一会儿,卫楠就进屋了,他手上的兔子血也洗干净了。
“我本来打算离开这里,但是因为脚伤未愈,走得慢,便在镇上一家客栈歇息……快天亮时就听到你进院的声音。我天生耳力好,否则不一定能救下你。”卫楠直接在谢策身边坐下来,身子贴得谢策极近。
“他……他这是在向我解释救我的原因吗?”谢策心道,“他那般厌恶他养父,若不是为了我,是铁定不会再回来这里的吧……”
那本是一张单人床,谢策虽然不魁梧,却是个极高大的人,此刻和卫楠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显得非常拥挤,但卫楠竟然毫不在意。
“我知你心里不痛快我隐瞒武功一事,但是……谢策,我对你没有恶意。还是那句话,全心信任我,不问不疑,我保你安然无恙,行吗?”可能是屋内灯光太暗,卫楠的脸有些贴近谢策,谢策慌得赶紧往后躲,可是他能躲哪里去呢,这该死的硬板床就贴着墙。
“好……好……我信你……”还能不信吗?卫楠要是真对自己有恶意,在客栈就可以不管自己,等着那些杀手进来杀自己就是了。谢策心道:我知道你对我没恶意,可是……可是你此刻离我也……太近了!
卫楠似乎不知他的窘迫,将桌上的灯吹灭了,拉着谢策便躺在了床上,还伸出右手拢住了谢策的身体,保证他不脱离自己的手臂,又用狐裘将两人身子盖住。
狐裘不大,要盖住两个人,身体必须贴近,卫楠紧紧贴着谢策,根本不管谢策此时内心的小剧场翻滚:
“天哪,卫楠竟然这么主动要和我睡一张床!”
“他是读书人,不会真受了书中那些风流士子的影响,好男风了吧?”
“老子此刻严重怀疑当晚真是他睡了我!”
……
“别多想,好好睡。那屋……死过人……我不能让你去睡……我自己也……也没办法过去睡,我贴着你,暖和点。”卫楠两天都守着谢策,几乎没怎么合眼,疲惫到了极致,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谢策可是昏睡了差不多一天外加一下午的人,此刻除了身体的外伤,精神竟是奇佳,一点睡意也没有。
卫楠睡着了,可是他的手还死死钳住谢策的胳膊,像是怕谢策会趁他睡着而离去。
月光从极小的窗户中透出一点点光亮来,就趁着这么一丝月光,谢策认真地观摩起卫楠的脸来,柔和的眉眼,精致到像是画中走出的人,此刻正躺在谢策身边,发出毫无防备的呼吸声。
这可是曾与自己春宵一度的人啊!月光之下,谢策竟然微微笑了,忽然起了这么个念头:第一次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能与这么好看的人度过一晚,总归亏的不是自己。
在谢策短短的二十二岁生涯中,他身边除了糙汉就是莽夫,只有两个如此好看又如此让自己难忘的人,一个是楠哥哥,一个……就是卫楠。
“他们名字都带‘楠’,难道名字带‘楠’的,都是天生的美人吗?”谢策侧身盯着卫楠的睡颜,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谢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惶恐、喜悦的情绪中几时睡着的,但他的醒来,却是因为一阵肉香。
他的狗鼻子在睡梦中就被肉香刺激到了,几乎是本能地爬起来,却发现卫楠已经离开被窝了。此刻从屋外飘来的肉香,定是卫楠在做昨晚捉到的兔子。
谢策低头有些贪恋地摸了一下身旁那个早已冰冷的枕头,昨晚,卫楠就睡在这上面。
谢策突然傻笑起来,卫楠讨厌他养父,所以不愿意去他房间睡,宁愿跟自己睡在一起:“这说明什么啊,这说明卫楠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