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尤青见他每日都是盘腿闭目坐在床上,担心他会忧思过度而生病,去请示谢策可否给卫楠送些书进去打发时间。
“这是他提的么?”谢策听着陈尤青的请示,没有回头。
“这是微臣的提议,明王殿下什么都没说。自从被陛下关进去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微臣见他情绪消极低落,怕他心中郁结难消,对身体不好,所以……”陈尤青低头道。
谢策回过头来看着他,道:“即便吃穿用度和以前一样,毕竟只有方寸之地。你去吧,我回头就命人送些书给他。”
谢策命人把书送过去了,卫楠却正眼都没瞧过一眼,仍旧每日闭目而坐。
陈尤青见他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终于忍不住来求谢策:“陛下,微臣求您把殿下放了吧!他整日忧思,不说话也不看人,微臣怎么开解他都不理……他一日比一日憔悴,微臣只怕再这样下去,殿下会生病的……”
“你仔细贴身照顾他即可,朕暂时还不能放了他。他若有任何异状,你立即来报。”谢策皱眉道。
陈尤青只得离开。
果然,被囚了半个月后,卫楠生病了。
守卫匆匆忙忙跑到谢策大帐禀报:“陛下,明王殿下从您昨日走后就发烧了,到现在都未退烧!”
“混账!烧了一日都不禀报,你们项上人头还想要么?”谢策怒了,他一把推开侍卫,往监牢方向飞奔而去。
卫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发烫,闭着眼睛昏睡不醒。谢策一把抓着卫楠手腕便摸了下去,触手卫楠的肌肤,谢策被烫了一下:这人烫得和碳炉一样!
“来人!”
陈尤青端着刚煎好的药“吭哧吭哧”跑进大牢,他将药往地上一放,对着谢策便三跪九叩直呼“万岁”。
“起来!”谢策阴沉着脸质问,“朕命你贴身照顾他,如今人都烧成这样了你在干什么?”
陈尤青低头颤抖着告罪:“微臣知罪,明王殿下死活不让微臣来禀报陛下……”
谢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他不让你来你就真不来?别废话,把药端过来我闻一下!”
陈尤青连忙将那碗黑乎乎的药双手碰给谢策。谢策偏头瞥了一眼道:“无用!倒掉!按照我给你说的药方重新抓药!”
谢策一边给卫楠冷敷,一边给陈尤青报药名。陈尤青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用笔记录,生怕听错了、听漏了。
“陛下,这药会不会太猛了些?不知道明王殿下身体撑得住不……”陈尤青看着药方犹豫着问道。
“人都烧成这样了,整整一天都没有退下去,若是不赶紧降温,脑子就烧坏了!别废话,赶紧去煎药!”谢策不耐烦地挥手将他打发走。
陈尤青走了片刻后,谢策见卫楠不仅没有退烧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烫,当即用银针给他刺穴降温。
银针刺穴降温对人身体有损,若不是万般无奈,谢策绝不轻易给卫楠用。
等他取下银针没多久,卫楠额头便浸出汗珠,谢策抬手一摸,开始降温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谢策耐心地给卫楠擦拭着身上脸上的汗,擦到他脸颊时,谢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卫楠俊秀的眉眼,最终停留在那薄薄的双唇上。
谢策一直记着这里温润柔软的感觉,好想一品珍馐,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对卫楠妥协,半分也不能。
他只有硬起心肠用周启的命威胁卫楠,才能把他关起来,不让他替自己去冒险。
谢策恨卫楠总是一意孤行,什么都想一肩替担下,让自己像个窝囊废一般躲在他身后遮风避雨;可谢策更爱他,爱到小心翼翼地守护他心里的一切骄傲,不让别人踩踏半分。
谢策太知道这人的软肋在哪里,卫楠心肠软,更重情,周家两兄弟就是他的软肋。
“谢策……”
卫楠烧退了下去,总算睁眼了。他一把抓住谢策正抚摸自己嘴唇的手,轻声道:“你不生我气了吧?”
谢策被卫楠抓住偷摸他,又不好继续冷着脸装生气,他一把抽出被卫楠抓住的手,嘴硬道:“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把自己弄生病,让我心疼你,是么?”
卫楠不与他争辩,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谢策只觉得卫楠的神情像是在宠溺蛮不讲理的小孩,恼羞成怒对着他吼道:“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谢策,就算我违逆了你,你也囚了我这么久,你该消气了吧?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住在这里……”卫楠不笑了,一双桃花眼哀戚地看着谢策,哀求道。
“不行!”谢策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免得自己意志不坚定,真的放他出去了。
卫楠听他这般坚决地拒绝,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了,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谢策给他擦完身,见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犹豫了半天,终于伸手摸上了卫楠脖子上那个“谢”字,低声问道:“为什么烧成这样都不让陈尤青来叫我?难道……我对你真的这么差劲吗?”
卫楠闭着眼睛没吭声,但谢策知道他醒着,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而已。
谢策有些生气了,负气道:“你若再装睡,我就在你脖子另一边再纹个字!”
“纹吧……左右都无法见人了……”卫楠终于开口了,但眼睛还是闭着,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谢策的心一下子被卫楠的话和神情刺痛了,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在他脖子上刺了字。
卫楠堂堂一个亲王,被谢策刺上这样的字,让他日后如何在人面前抬头?
“我……我回头让人重新设计亲王服,做成立领……或者……改发冠……”谢策语气不再那么冷硬了。
“不必了……反正你也没打算放我出去。”卫楠缓缓道。
谢策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缓缓站起来道:“我会放你出去,但不是现在。牢里潮湿,我回头命人送你回大将军帐,你就好好待着,不要试图耍花招。”
他正要转身离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周奕为了周启,已经在我帐前跪了七日了。卫楠,你这两个弟弟真可以啊!”
卫楠一下撑起身来盯着谢策认真道:“谢策……你若伤害他们,我立即自尽!”
谢策也认真地看着他回道:“你若自尽,我便屠尽周家人,尤其是周堂妻儿!”
陈尤青端着刚熬好的药小跑着进来,便看到谢策怒气冲冲地走了。他走进牢里一看:卫楠竟然坐起来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看着被褥发呆。
“殿下……喝药了。”陈尤青低着头将药碗递给卫楠。
“陈尤青,你听谢策的,还是我的?”卫楠一手接过药碗,看着陈尤青问道。
“这……微臣听皇上和殿下的!”老奸巨猾的陈尤青回道。
“我要你只听我一人的,你听还是不听?”卫楠没有给他模棱两可的圆滑机会。
第92章 和解
谢策出了牢房就派一辆马车把卫楠接回了大将军帐,马车被重重帷幕遮严,没有人看见卫楠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的样子。
大将军帐被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谢策吩咐除了陈尤青,任何人不得进出大将军帐。
两日后,陈尤青进了大帐,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小小卷轴,双手递给卫楠。
卫楠今日精神好了许多,自从被谢策刺字后,他就不再束发。在乌黑的长发遮挡下,他脖子侧面那个“谢”字若隐若现。
他披着一件外袍正坐在案前,伸手接过陈尤青递上来的卷轴,看了一会儿对陈尤青道:“告诉来人,按之前的计划行事。不用担心我无法成行。”
陈尤青犹豫道:“可是殿下,您现在被囚在这大帐中寸步难行,到时候如何能……”
“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告诉来人即可。”卫楠抬眼看着陈尤青问道,“皇上说了什么时候接见东夷使团没?”
“皇上说要晾他们两日,让他们心里惴惴不安惶恐万分再见。”陈尤青道。
“嗯,这样东夷人想要和谈的心情更急迫。”卫楠点头道,“你去吧,照我吩咐的做。”
陈尤青点头出去了。
两日后,陈尤青又给卫楠带来了消息:谢策已经答应与东夷人和谈,并跟东夷人提了许多要求。谢策说,大齐与东夷人和谈是前所未有的盛事,为了向大齐表示和谈的诚意,东夷少昊可汗和八部首领必须全部出席。
对于谢策的要求,东夷使团也提出,希望大齐皇帝也能参与和谈,并且点了几个他们认为比较重要的大齐臣子参与,包括曹靖秋、练师培、周奕周启兄弟。谢策爽快地答应了,他正要这几个人去。
和谈定在三天后,地点定在灵山缺口城墙后,在大齐搭建的临时和谈大帐内进行。
这场和谈史无前例,双方又是几百年世仇,不用谢策敲打,东夷人也不会拿自己最高首领的命去开玩笑。他们把大军拉到离和谈地一里开外,少昊可汗一行人不带仪仗和随从前去和谈。若是和谈中出了问题要起冲突,东夷大军即刻就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