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父亲就入宫了。
之后没几天,他全家就以谋反罪全部入狱。
“他告知了定北侯先太子的真正死因,辱骂定北侯竟然为了富贵甘愿当昏君的走狗……后来我与我父王、容与回到京都,卿家已经被诛灭九族了,那人痛哭流涕的找到我,说是他害死了定北侯,害了卿家,他痛不欲生,后来……他去北坡岗以死谢罪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件事是我亏欠卿家,也是先太子亏欠了定北侯。”
这些是生来就有的亏欠。
商容雀自己无法逃脱,也无法逃避。
倘若当初不是先太子引狼入室,那么他自己的结局与定北侯的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冉清谷紧紧抿着唇。
那一夜,那个人是怎么质问他父亲的呢?
是不是指着鼻子骂他父亲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了荣华富贵甘愿沦为商千咸的恶犬……
是不是歇斯底里的痛斥商千咸的恶行,让他父亲知道他这些年交心交情的兄弟,守护的君主其实是个不仁不孝之徒……
他父亲面对着冷寂烛火坐了一夜。
他当时在想什么?
自己一直保护的兄弟,杀了另外一个兄弟。
自己被珍视一生的朋友欺骗,成为他的利刀,指哪儿打哪儿?
他想了一夜,乃至于第二天天都没亮,他亲自入宫去质问。
或许质问时,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会因此对自己痛下毒手。
“大哥,你起来吧。”冉清谷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半晌吐出一句,“我没法不原谅你。”
亏欠。
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剑,日日夜夜搅弄着心底最软处,搅得血肉模糊,生疮流脓。
商容雀因亏欠而不得不替冉清谷隐瞒身份,不得不想办法弥补他。
冉清谷因为亏欠,不得不纵容着桃子,护着她,养着她……
可本来他们什么错都不曾犯下,却仿佛与生俱来带着一种原罪。
冉清谷一时之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
桃子的父亲是他父亲的部将,因他父亲而被连累,致使桃子沦为孤儿,被人贩卖!
而他全家又或许因先太子与商容雀而被灭全族。
他没法不原谅商容雀。
他不原谅商容雀就如同不原谅自己。
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类人,都是亏欠了的。
商容雀站了起来,诚恳道:“谢谢。”
过了良久,他又道:“抱歉。”
冉清谷点点头,继而,他虚弱看向成王:“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成王笑笑:“你说。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情之请。”
冉清谷眼眸沉下:“三皇子曾经救过我的命,他本性并不坏,只是为人有些偏执,我愿意代替王爷长公子劝他归顺,但倘若他不愿意归顺,也许会同王爷大公子兵戈相向,无论如何,都请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后半生无忧。”
成王敢率领铁甲军入京都,将他们全都带了出来,那么代表着成王已经反了。
倘若商容雀的身份一旦现世,那么人心归谁不言而喻。届时三皇子想要谋取皇位,怕是竹篮打水。
将来无论发生何事,他都希望商玉州后半生无虞。
毕竟,他欠了他太多。
成王点头:“好,我也不想看到皇室血流成河。”
商容雀思索再三,笑道:“可以,清谷你愿意出面就更好了,我们也省去了很多麻烦。你刚醒,先不要想那么多,养好身体是关键,容与与父王制定了一下杀回京都的方案,而你从小随着定北侯与长公子卿朗,定然看过不少兵书,届时让容与说给你听听。”
一军之中,重要机密,只能主将几人知晓,商容雀能这么说,是没有将冉清谷当外人,也是为了除去冉清谷心中的芥蒂。
冉清谷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虚弱道:“王爷身经百战,所制定的决策定然万无一失,铁甲军所向披靡,定然会旗开得胜。只是……”
成王蹙眉:“只是什么?毓……清谷,你有话直说,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商容与笑笑:“清谷,父王都这么说了,你就直说了吧。”
冉清谷欲言又止道:“铁甲军虽所向披靡,但缺点亦很明显,消耗大,灵活度不如一般的军队。而如今这场恶战,怕是要持续一段时间,届时只怕就是胜了,也是损失极重。”
成王皱了皱眉:“你说的,我们也知道,这些年本王打过无数场杖,虽最后皆胜了,但每一场都损耗极大,打完一场,人与马最少得三个月恢复元气,我们也对铁甲军做过改良,将重甲换成轻甲,轻甲灵活度虽比重甲好,但伤亡大,容与建议本王训练两支铁甲军,一部分重甲一部分轻甲,配合作战,之后伤亡小了,损耗也小了,但你也知道,铁甲不可能没有重量,到底比不上一般军队灵活度高。”
铁甲军无论是人还是马,都身披铠甲,虽然牢固,但灵活度不够,消耗大。
这是铁甲自身决定的优劣,既然利用得起优点,那么也要承担缺点带来的损失。
冉清谷淡淡道:“王爷,铁甲军在战场上驰骋这么多年,打下的战绩无人能敌,这足以说明铁甲军适于战场,清谷斗胆以为,其实要改进的不是铁甲军,而是再造一支可与铁甲军互相配合的军队。”
此言一出,众人皆来了兴趣。
商容与笑道:“看来这些时日人没有躺傻?那大夫说你很有可能患上失忆症,我还怕你一觉醒来突然痴痴傻傻连我都不记得了。”
冉清谷冷噱他一眼,道:“王爷可听说过飞隼?”
成王点头:“草原上的一种大体型凶猛鸟类,专吃腐肉尸体,难不成……”
冉清谷点点头:“我曾在我父亲的兵书上看到飞隼军的记载,他也曾下令训练出这样的一只军队。飞隼的构造原理无异于风筝,只不过结构更精巧,人乘飞隼于天空,从上往下射出弓弩,百发百中,再有者……”
商容雀惊诧开口:“立于天空之上,下方的军队根本无计可施,只要高度足够,下方的弓弩根本无法射中,再配以重甲轻甲军,上下夹击,不仅可以减少伤亡消耗,还可以减少作战时间,妙!”
成王疑惑:“可此举可行吗?我们并无制造飞隼的能工巧匠。”
飞隼军一听非凡物,倘若真的有这么一支军队问世,怕是早已名扬天下,何故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商容与:“父王,你当年训练铁甲军,不也没有机栝师,不也是您一步步试验出来的。”
成王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已然反了,要速战速决杀回京都,多拖一日,形式便不利一日。”
他们如今不反也得反,随着他们反了,那么各方拥兵自重的王寇会纷纷效仿。
届时自立为王者一多,他们将来要肃清的障碍也就多了。
冉清谷:“王爷不必忧心,我父亲制造那飞隼军时,带我去瞧过,他还为我做了一只小飞隼供我玩耍,只是后来,这支军队还未问世,我家就以谋反罪被查抄,那批飞隼也被当成木材扔进了灶窑。不过,我记得那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过两日我就将图纸默下来给王爷,王爷看看是否可行。”
成王惊叹:“你当真记得?”
冉清谷点点头。
成王意气风发道:“好,这将是泽被千秋万代之功,大溯的史书上必然会有你的一笔。”
他如同一个剑客遇到了绝世好剑般开怀。
久经沙场的他知道冉清谷所言若属实,必然是战场上的另外一个神话。
而这个神话,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
冉清谷笑道:“有没有史书那寥寥几笔,清谷不在乎,此图纸就当报王爷救命之恩,更何况这支军队是我父亲死前的遗愿,我父亲必然也想让它重现于世。”
商容雀蹙眉:“清谷,此事你可告知三皇子?”
商容与不悦道:“大哥,清谷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他虽不折手段,但并非毫无底线。”
三皇子与北夷有牵连,倘若商玉州知晓,那么北夷定然已经得到图纸,如若将来,北夷制造出这样一支军队用来对付大溯,后果不堪设想。
冉清谷父亲死守这江山那么多年,冉清谷虽说成了叛军,但他绝不会做出不利大溯之事。
冉清谷淡淡道:“未曾告诉三皇子,这并非是我多爱脚下这片土地,而是不到时机。因为三皇子他无兵权,兵权都不在自己手里,制造出的军队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商容雀担忧消散:“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你这才醒过来又是图纸又是献计,又是去当说客的,搞得我们成王府像是在故意为难你似的,别到时候你被吓跑了,容与又开始折腾了,我也回去睡一觉,太困了。”
冉清谷看得出来商容雀成王等人很疲惫。
但他不知道他们为何这般疲倦?
这才晌午,就困成这样?
看来打仗真的很累。
成王哈切连连,拉着成王妃起身道:“我也回去补个觉,你醒过来,世界就清净了,容与终于可以换一个人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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