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时间里,秦慕蓝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身边,师明华一见到她,便条件反射地想转身就走,却被秦慕蓝一把拦住。
“元华师兄,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跑?”
“……并无此事。”师明华站定,淡然道。
“明明就有,我每次想向师兄打招呼,结果还没开口,你就没影了。”秦慕蓝有些不忿,一双桃花眼瞪着他,明眸如翦。
“……”
“元华师兄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桩事,觉得慕蓝给师兄添麻烦了,所以对我避之不及?”
“没有。”
“天府之阁礼仪之教,我都愿向师兄打招呼,师兄怎能无视我?”秦慕蓝又道,有些委屈,扬起精致的小脸。
“……秦姑娘,抱歉。”
以前从来没有女孩子敢当面与他说这样的话,师明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一个女孩来说是十分掉面子的事,诚恳地认了错。
“哼,那我原谅你了。”秦慕蓝这才满意地笑了,随即扬起小巧的下巴:“那师兄以后看见我,一定要互相打招呼,再不可无视慕蓝。”
“……嗯。”虽然说不上什么不对,师明华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这姑娘对自己说话的神情,怎么这么……奇怪?
就好像……就好像……
他想不出来,却又感觉在哪见过,以往也有过追求者,上来便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皆被他只言片语劝走,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敢在他面前,要求他:“你以后看见我要和我打招呼,不许无视我,不许不答我的话。”
虽说这是待人的基本礼仪,从秦慕蓝的口中娇声说出,却处处透着一种类似“逾矩”的擦边。
据他这几日所见,秦慕蓝其人,在男学子们中口碑特别好,都夸她人美又随和,下学时前拥后簇,吃饭也有一堆人围在身边,后者好像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却从来不会以此去命令或利用任何献殷勤者,可谓是无可挑剔。
离月圆节还有半月的时候,天府之阁开始着手准备秋宴,开了结界放世家子弟们回家探望,秦慕蓝回山的时候带了一只紫荆花香囊。
师明华没有伸手去接:“……”
“元华师兄,听闻你不喜浓香,这是我特意在铺子里挑的,花期将谢,气味淡雅,正适合你。”秦慕蓝依旧举着那只香囊,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
“这样不好,恐有损姑娘声誉。”师明华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秦慕蓝面容一滞,扯了抹笑:“这……就是一只香囊而已,师兄多虑了。”
“恕我不能收下,姑娘自己留着用吧。”
“真是个小古板,人家特意为你选的香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师兄真过分。”秦慕蓝如往常一般噘嘴嗔怒,将香囊一把胡塞给到师明华手里:“师兄不准拒绝,快收好吧。”
谁知这一招在今天却不奏效,香囊刚挨到师明华的手,后者就像被电打了一般弹开,将香囊推了回去,秦慕蓝没拿稳,香囊便掉在了地上。
二人望着地上的香囊,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师兄,你……”秦慕蓝的双手微微发抖。
师明华面色一僵,俯身捡起香囊,低着头道:“秦姑娘,这不合适,虽然明华鲜少入世,却也明白这件东西的含义。”
“……”
“当然,也可能是明华多虑,姑娘只当它是一只普通的物件,想一同分享,明华在此心领了。”师明华微微躬身,双手将香囊还给她。
秦慕蓝的指甲掐进手心,胸膛微微起伏,沉默了半晌,一鼓作气道:“你没有误会,我心里清楚这香囊的意义,也清楚地知道这香囊应该给谁。”
正巧,司天阁的玉伯温摇着扇子路过此处,听见了这句话,当场便愣在原地。
见有人闯入,秦慕蓝也顾不上羞,只是不以为意地瞟了那人一眼,接着继续看着师明华。
而师明华便没有这般淡定了,本就让秦慕蓝这席大胆的表白搅得手足无措,扭头一看,竟是平日里总和自己作对的玉伯温,顿觉一团乱麻,匆匆将香囊塞到秦慕蓝手里:“秦姑娘,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抱歉。”说完,便错身离开。
自小众星捧月的秦慕蓝,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平日里瞧着师明华总是一副和善温谦的样子,却又无形中拒人千里,只有她敢接近师明华,敢向他撒娇、求助,恍惚间起了错觉,以为自己与别人不同。
秦慕蓝捏着那只香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濡湿了白皙的脸庞,忽然抬头看着烈阳,心生一计。
男寝院子进不去,一墙之外不远便是水泗,水泗也便是将来尊主居住的地方。
秦慕蓝剪开香囊,将已经结种的紫荆花撒在小路边的泥土中,擦了擦眼泪,低头抠着剪坏的香囊外皮:“反正,我就是要送给你。”
第102章 往事:慕蓝3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向元华大人说了这话?”李玥一边铺被子,一边惊道。
“对啊。”秦慕蓝低着头,闷闷不乐。
李玥见了她这垂头丧气的鹌鹑样,思索道:“我在家时,曾听母亲提过元华大人的事迹,说去年观景春宴上,东海国也受邀参加,他们那儿民风豪迈,东海大公主酒醉三巡便当着宴会的所有人向元华大人表明心意,结果遭大人婉拒,此后大公主每年都会给元华大人传银蝶,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师兄高风亮节,为人正派,怎会随意答应陌生女子的表白?”
“这你也倒清楚?”李玥抽气,又作惋惜状:“况且,那可是东海国的大公主,而非任何一门仙派可比的,元华大人若娶了公主便是国婿,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又怎样,东海大公主相貌如何,与我相比又如何?”秦慕蓝勾起唇角,带着一丝不甘与不屑。
“自然是不及你,可光凭身份,便压了你不知多少倍了,所以你又何必沮丧,这不是挺……”正常二字还未说出来,李玥就遭秦慕蓝狠狠一记眼刀,立马状似害怕躺下睡觉。
秦慕蓝心中涌上一丝愤懑,百味陈杂,一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揪着枕头回想白天的事情,脑中全是那人一身覆莲学炮、如竹如玉的身影,有时在饭堂相遇,师明华总是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在角落,秦慕蓝凑上去与他一同用饭,说笑逗他开心,他也会无声地微笑。
那时候的秦慕蓝,总是以能让元华师兄露出除面无表情以外的其他情绪为骄傲,殊不知大多数时候,对方只是为顾全礼貌。
不知不觉,听学已经过去半年,因今年送来的孩子年纪尚小,各大门派便请示将学期改为两年。
听到这个消息,秦慕蓝高兴得两天没烦师明华,躲在房间里暗自发乐,而整个天府山最郁闷的,莫过于顾小墨。
听学期间非紧急情况轻易不可串峰,串派,所以自开学一别,顾小墨已经许久没有机会来天府山寻好友了。
说是过来寻友下棋玩乐,实际上更多的时候,则是溜到山下的瓦子里柳宿花眠、彻夜不归,长了一张风流潇洒的好皮囊,外边的莺莺燕燕从未断过。
这不,才刚过完元宵,各派开放两日允准下山,清净峰峰主便拖着独子顾小墨来到天府之阁讨善恶台一用。
“我家这是个混账!尊主可知方才老夫从哪儿将他揪出!”他爹狠狠地将他摔在善恶台上。
察觉到脚下的台子开始运作量刑,顾小墨连忙跪好,一改方才的倔脾气开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爹,我再也不敢了!”
“你个混账东西!若不是老夫下山采买,看到你拉着六名女子逛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春楼里出来的老鸨!”
顾小墨眼睛一亮,抬头道:“爹,你懂得也不少嘛。”
“逆子!”峰主险些没站稳,从台下的刑架上抽出一根鞭子狠狠甩在顾小墨腰上,好大一声惨叫便随着怒吼响彻云霄。
恰巧,秦慕蓝准备从善恶台抄近道给学究送书籍,被这一声带着寒气的鞭响吓得一抖,手里的书都掉了。
几人听到动静,往那边看了一眼,一时间连顾父都愣了一下,只见一名身姿曼妙的少女正蹲在地上一本本地往膝盖上捡书,长发垂落,只露出半张脸,不禁想起了几年前修真界在南海捕获的一只鲛人,可谓惊鸿一瞥,这少女竟比天生美艳的鲛人还要精致几分。
伏在善恶台上的顾小墨原本龇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捂着屁股,五官都扭在了一起,无意间朝那边瞟了一眼,瞬间呆住,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
待少女走后,顾小墨脱口而出:“天府之阁竟还有这等……”
“臭小子!你活不耐烦了?!”顾父狠狠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怒目圆瞪。
待回去后,往常忘记一个姑娘只需个把月,现下竟整整惦记了一年,直到第二年快结业时,他才在结业晚会上再次见到秦慕蓝。
当时,秦慕蓝在台上弹了一曲月琴,琴技至多中庸,台下掌声却足以震天,神水宫的女弟子们齐聚一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完毕后,大家都自由生火活动,顾小墨有些痴愣地坐到师明华身边,被好友察觉异样:“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