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一般殷红的衣角在夜风中翻飞,远处的宫墙忽然亮起了火光。
连绵的灯火如游龙一般,在皇城里穿梭。
富丽堂皇的宫殿,值夜的太监手里的灯笼……无数灯火随着夏朝生的脚步声,骤然亮起,又想早就已经亮起,只是……他们瞧不见。
穆如归跟着夏朝生狂奔,看着他一头撞在朱红色的宫门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什么。
穆如归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夏朝生用手抠着宫门,跪在门前苦苦哀求。
他伸手一遍又一遍地拥着夏朝生,在梦里,抱住的只有空气。
夏朝生哭了,喊了,晕过去了。
鲜红的衣摆犹如鲜血,在身下徐徐铺开。
他们身后,是气势恢宏的凤栖宫,牌匾上金色的“凤栖宫”三个字,似乎在嘲笑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
穆如归不知道梦意味着什么,偷偷请钦天监夜观天象,结果得出个未来一甲子大梁风调雨顺,陛下和皇后一切安康的结论。
穆如归又怀疑自己只是白日多思。
可直到那一日,他照常抱着夏朝生入睡,闭目瞧见熟悉的凤栖宫,却没有瞧见夏朝生。
穆如归连忙抬腿朝着宫殿外走去。
昔日华贵的凤栖宫里,冷清异常,连寻常宫人都失去了踪影。
穆如归心里疑惑,不由加快脚步,尚未推开殿门,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
穆如归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心中不安加剧,推开殿门的手不断颤抖。
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莫看,莫看。
可穆如归还是推开了殿门。
满天飞雪席卷而来,寒意彻骨。
穆如归却没有用手拂去面上的雪花,皆因为倒在雪地里的人。
夏朝生依旧在望着天空。
他望着,看着,凝视着,眼神涣散,颈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红色的血从他的颈侧跌落到雪地里,洇出一朵散发着不详意味的花。
夏朝生发青的手里垂着一柄带血的长剑,握紧的五指,告诉了穆如归,发生了什么。
穆如归在梦里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时,已经回到了现实。
夏朝生因为热,踢了被子,窝在榻前,又嫌弃穆如归身上热,与他隔了好远的距离。
穆如归定定地望着夏朝生,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他脆弱的脖颈,直到察觉到温度与心跳,才大口喘着气,瘫倒回去。
是梦。
如此真实的梦。
梦里,夏朝生在凤栖宫前自刎,到死也没飞出一人多高的宫墙。
“朝生……”穆如归念及此,又惊慌起来,将在梦中的夏朝生硬生生搂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探入被角。
片刻,夏朝生在燥热中惊醒,哭笑不得地踹埋头用手的穆如归。
“九叔,你怎么这样啊?”
他睡的好好的,干嘛要欺负他嘛。
穆如归不吭声,张嘴咬住夏朝生的后颈,执拗地继续动手。
夏朝生本就是睡梦中被吵醒,又累又困,哼哼唧唧抱怨几句,也就随九叔去了。
穆如归兀自弄了会儿,见他得了趣,悬起的心终是重重落下。
“红五,备水。”穆如归嗓音嘶哑地唤来侍从,起身净手,又洗了个凉水澡,这才重新回到夏朝生身边。
夏朝生睡得更不安稳了,连身上的寝衣,都因为热,掀起来大半。
穆如归望着他,眼眶忽地没由来一热。
像是受到了梦中的影响,看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穆如归不是蠢笨之人。
他回想起当初夏朝生转变了的态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梦中所见,不一定是假。
他的朝生,真的受苦了。
但是穆如归不敢当面问夏朝生。
不是他怀疑夏朝生,而是他不忍去想,夏朝生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自刎,才会狠心到,在颈侧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最恐惧的是。
那个伤害夏朝生的人,是自己。
穆如归开始变得提心吊胆,每日每日地陪着夏朝生,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连侍从们都忍不住提醒他,他是陛下,夏朝生为后,怎么说,都该是皇后紧张陛下,而不是陛下紧张皇后。
可穆如归甘之若饴。
他宁愿自己小心一些,护住夏朝生一生周全。
他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知道做起了梦。
他或许……就是伤害夏朝生的那个人。
“九叔?”夏朝生午觉睡醒,见穆如归坐在榻前,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吓了一跳,“怎么不歇歇?”
他伸长脖子看龙案上的奏疏:“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穆如归揉揉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肚子,“可还难受?”
“习惯了。”在穆如归面前,夏朝生也没什么好装的,当即又栽回榻上,握着穆如归的手,无奈地嘟囔,“怎么还不出来啊……这个小家伙可闹死我了。”
“不许说那个字。”穆如归却毫无预兆地黑了脸,捏着夏朝生的下巴好一顿亲,“不吉利。”
夏朝生:“……”
夏朝生好没气地翻身:“九叔,那些怪力乱神,你信吗?”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
以前他是不信的,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夏朝生自己愣住,就没察觉出穆如归的异样——穆如归也怔住了。
他们在怪异的沉默中,等来了无所事事的秦轩朗。
秦轩朗早就习惯了在凤栖宫中找陛下,来了,什么都不说,也不看,直接跪在地上,大咧咧地行礼:“臣有本上奏。”
穆如归按了按眉心,低声道:“说。”
“陛下,前太子殿下的宫殿,今儿个忽然倒了半面墙。”
就是穆如期瘫着的那个宫殿,因为年久失修,又无人照拂,不知怎么的,墙就崩了。
瘫在榻上的前太子吓了个半死,据说甚至突破极限,直接滚到了地上,刚好避开了砸下来的半块砖。
也是命大。
穆如归头疼:“既然如此……午门下不是有个小宫殿吗?把他挪去那里就是。”
他说得无心,夏朝生却猛地仰起头,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前世,夏氏满门尽数死于午门下,今生穆如期与他一同重生,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上辈子的纠葛,就该在午门画上句号。
穆如归不知在夏朝生在想什么,见秦轩朗还跪在地上不动,实在是有些无语:“还有什么事?”
秦轩朗瞄了一眼放下龙帐的长榻,支支吾吾:“最近还有……还有许多大臣私下里议论皇后。”
穆如归的眉立刻挑了起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什么?”
他的皇后,岂是旁人能放在嘴里当谈资的存在?
“启禀陛下,倒也不是大事。”秦轩朗为难地挠了挠脸。
的确不是大事。
而且按理说起来,大臣们议论的虽然是皇后,不满的,岂是还是穆如归。
首先,陛下不纳后宫,其次,陛下视男后为至宝就罢了,说出去,可以夸夸情深似海,忠贞不渝,但你将龙案都搬去凤栖宫,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堂堂天子,干嘛跑皇后宫里批阅奏折?
但是朝臣们不敢直接议论穆如归,只能说夏朝生没有容人之量,不仅不让陛下开后宫,还不许陛下到御书房或是金銮殿批阅奏书。
这对夏朝生而言,当真是污蔑。
穆如归听秦轩朗支支吾吾,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轩朗见穆如归语气淡然,明白自己的暗示有了效果,乐呵呵地告辞,溜达出凤栖宫,见到红五和白六,三个人又凑在一起,研究新送上来的画像。
“有人要倒霉了。”秦轩朗摊开画卷,遗憾摇头,“这些画里,有几个是真心为陛下选妃的?怕是都另有所图啊。”
就拿那些流言来说,没有人刻意传播,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那必然不会。
“何必呢。”红五何尝不明白秦轩朗所言之力,唏嘘不已,“都是富贵至极的家族,就算不让族中子女进宫,也能绵延百年。”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秦轩朗不以为然,像是想起了曾经的秦家,嘴角挂上了冷笑,“我倒觉得陛下一辈子都和皇后这样,才好……那些蠢货也不想想,多几个人在陛下耳边吹耳旁风,陛下就算许了他们一时的荣华富贵,也无法长久。”
“是啊,现在就很好。”白六附和,“我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轩朗诧异地瞥了侍从一眼:“那可难了,你没陛下那么英明神武,肯定找不到皇后那么贤明豁达,仙子一般的媳妇儿。”
白留脸上挂不住,笑骂道:“陛下和皇后又不在,你马屁拍给谁看?”
秦轩朗哈哈大笑着走了。
而在凤栖宫里的夏朝生渐渐清醒,回味着秦轩朗说过的话,也觉得是个棘手的事。
“九叔,要不,你把龙案搬走?”他小心翼翼地建议,“我这凤栖宫……也不适合你批阅奏书啊。”
被心爱的男后亲口驱赶,穆如归的脸色黑如锅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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