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来触碰,方才令谢尘烟有些难耐。
他有些沮丧,想了半晌也未能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沈梦寒一走,他便睡不着了。
少了一个人,殿内空荡荡的,唯一的一丝清冷被沈梦寒带走了,殿内只余下潮湿与闷热。
凉殿下夏日注冰水,冬日注热水,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只有谢尘烟一边拢着炭火烤白果,一边嫌热。
良月边绣着花样边教训他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晓铺这一条地龙要花多大的力气,养着多少人维护着,平常人家等闲是没有的。”
四娘蹲在一旁拨弄那颗莲子,惊喜道:“真的发芽了呢!”
良月亦停了针,三颗脑袋凑在一处,大花二花们也争着凑过来,被谢尘烟用足尖踢开了。
四娘瞥了一眼良月手中的绷子,笑道:“哟,良月绣的也是莲花和藕呢。”
言罢还向谢尘烟使了个眼色,谢尘烟不明所以,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肯定道:“真的是莲花和藕。”
四娘闻言翻了个白眼。
谢尘烟伸手扯了扯那艳红的绸子,奇怪道:“你喜欢这个颜色么?我们家没有人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沈梦寒与谢尘烟的衣服亦有一些出自良月之手,可是他们不管是谁,都未曾用过这般鲜亮的颜色。
良月脸上一红,却不好意思解释,伸手将红绸从谢尘烟手上扯出来,嘴上道:“你手上刚摸过白果,臭死了。”
“我洗过了,根本就不臭。”谢尘烟莫名其妙道:“嫌臭你还吃。”
良月转了个身,抱着大花和二花坐到一边,专心致志地绣着她的嫁衣。
谢尘烟拉着四娘缩到一边,轻声问她道:“我昨日想用或忘咬他的,可那蛊虫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
四娘断然道:“不可能!或忘会活很久的!”
谢尘烟不服气道:“你自己看。”
四娘将或忘从竹筒里倒出来,“咦”了一声,用手拔了拔道:“它没有死,它是要生宝宝了。”
谢尘烟好奇地看着那条蛊虫,突然相夫人讲过的话回响在他脑海间,他蓦然一惊,急急拉着四娘的手道:“或忘会生宝宝……那换心蛊……”
四娘适才反应过来,手也开始抖道:“会……独蛊都是会生宝宝的。”
“……对不起……我忘记了……独蛊沉睡苏醒之后,便会产子。”
谢尘烟一跃而起,向前院冲去。
他一路风驰电掣,连门都不及敲,直直冲进周潜的房间,竟然撞到息旋与一位女子在他房中,他心下奇怪,急声向息旋质问道:“你今日里没跟着梦寒哥哥么!”
觉玄刚刚回来,并不知今日沈梦寒带觉息去了何处,转眼望向周潜。
周潜向他解释道:“公子今日去汤泉行宫见五皇子了。”
谢尘烟急得泪都要下来,跺着脚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
那女子从他进门起便盯着他,表情从一开始的娴静平和渐渐严肃起来,柳眉亦渐渐收紧。
谢尘烟浑然不觉,目光始终未再落到她身上。
觉玄倒了一杯茶给他,缓声道:“有什么事,先同周先生讲也是一样的。”
谢尘烟举杯一饮而尽。
他一紧张,便头脑一片空白。
那女子起身上前,伸手便向他身上大穴拍去。
谢尘烟拧身避开,好在是在周潜和息旋面前,他克制住了还手的欲望,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觉玄温声道:“小谢莫怕,阮姑娘是医师。”
谢尘烟听他的话,乖乖立在那,任阮纱探了他的脉,又试探着下了两针。
他想起来他想讲的话,扭头对周潜道:“是四娘!四娘她忘记了,换心蛊是会生宝宝的!”
谢尘烟强调道:“这世上如今应有两只换心蛊。”
周潜悚然一惊,浑身血液都要冻住,突然喃喃道:“齐妃的母亲张氏,与幽王的母亲赵充仪的父亲为同榜进士,亦曾同为工部侍郞,乃是闺中手帕交……”
如果是这样,那沈怀瑜与沈碧之事就完全解释得通了,他们不是在为庾盛原谋事,他们是在为五皇子谋事!
“……幽王与齐妃很可能有旧。而五皇子久病,已经许久无人见过他了。”
觉玄霍然起身。
谢尘烟虽然不知道周潜在讲些什么,但直觉觉玄是要去寻沈梦寒的,拉着他的衣服道:“我同你一道去!”
觉玄带着谢尘烟,一路向汤泉行宫疾驰。
阮纱对周潜道:“他不记得我了。”
阮纱久居塞外,谢柔的病一直是阮纱负责诊治,谢尘烟与她自幼熟悉,不过才短短一年,谢尘烟望向她的目光,便彻彻底底是个陌生人。
周潜闻言略收了一收眉头,握紧了茶杯。
阮纱冷声道:“他现在很危险,不能留他在公子身边。”
沈梦寒亦未曾料到,在行宫中接待他的竟然是齐妃。
此地久以温泉名,在金陵城附近,亦是较为和暖之处。
旁处早已是一片荒败,而此地花木扶疏,竟还留有一丝绿意。
兼之温泉雾气升腾,仿佛回到了白下镇的夏日。
齐妃一边引他向行宫深处走去,一边言笑晏晏道:“你与你母亲,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与当日蕴华门初见之时并无不同,严妆冶容,温婉可亲。
她脸上浮出追忆的神色来:“讲起来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我在麟德二十一年的千秋宴上见过你母亲一次,陛下亦惊为天人,当即与幽王殿下道长大了要娶她。”
齐妃掩口笑道:“那时候陛下才多大?六岁左右罢,你母亲才十岁,正是风华初上。”
麟德二十二年林家便以修史获罪,林染旋即被没入掖庭,三年后以官妓发卖。
林家获罪更是事关先帝得位之正,即便是有一日沈梦寒权倾朝野,也无法替林家脱罪。
故而沈卓与林染之事,当年才会掀起那样大的波澜。
沈梦寒的身世,也因此变得难以启齿。
而林染在青楼楚馆,一入便是二十年,期间多少愤恨血泪,又是如何与沈卓再继前缘,留下沈梦寒这个孽障,便只有当事之人才能清楚了。
“这么多年,我都记得。”她感慨道:“哪里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年的恩怨纠葛?”
齐妃柔柔叹息:“黄粱一梦,物是人非。”
沈梦寒却微微皱眉。
齐妃比沈卓还小了一岁,麟德二十一年的千秋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能令年方五岁的齐妃记得这般清楚。
更何况,恩怨纠葛是沈卓与林染的,又与她何干?
沈梦寒脚步突然一顿。
麟德二十一年千秋节后,本应出质北昭的人选由沈卓临时改为沈甚。
那年的千秋宴上,六岁的沈卓在太液池中折了一颗莲蓬献与先帝。
月上中天,宫宴将近之时。
酒酣耳热,残羹冷炙。
沈卓折了一抔鲜嫩的莲子。
他母妃早亡,先帝顿时起了怜子之意,而与他年纪相仿的沈甚恰好在一旁哭闹不休,先帝不悦,节后拟定出质北昭的皇子,便改为了沈甚。
不知是其无心之意还是有心之为,一段小小的插曲,从此二人命途叵异。
十六年后幽王南归,沈卓早已大权在握,问鼎九重。
沈梦寒手指微微颤抖。
这件事,还是沈梦寒调查沈怀瑜之时,方才无意之中查出。
而齐妃记了这么多年,今日特意与他点出。
程锋注意到他目光的流连,上前一步,手指微扣于剑柄,是一个听令的姿态。
沈梦寒用口型道:“去调兵。”
觉玄与谢尘烟冲至汤泉行宫宫门口,正巧遇到程锋从行宫中出来。
谢尘烟急急拉住他道:“梦寒哥哥呢!”
程锋刚与息旋分开,便又见了一个息旋,饶是他身经百战,亦不免怔愣了片刻。
他定了定神,刚待开口,便听到行宫内,传出巨大的爆炸声。
谢尘烟被那崩天裂地一般轰响声一震,耳畔蓦地一静。
他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杏核眼瞪得大大圆圆的,呆呆怔怔地看着觉玄。
辉煌富丽的皇家行宫,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
雕梁画栋,沦为尘灰四散。
第五十七章 往生之召
觉息将沈梦寒护在身下。
血延着他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孔蜿蜒而下。
身边的尘灰瓦砾,是曾经恢宏壮丽的皇家行宫。
不远处,齐妃的半截尸身还留在地上,严妆端丽,嘴角挂着诡异又满足的笑意。
觉玄将觉息放平在地,内力疯狂地向已空无一物的身体中输去。
觉息握着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沈梦寒跪坐在地上,惨然去拉他的手:“……我不足惜,你本不必如此。”
觉息柔声道:“公子活着,能护更多的人。”
他每讲一个字,血便从他口中随着破碎的字句流出。
沈梦寒不住摇头。
不值得。
他连自己身边最想保护的人都救不得。
觉息向觉玄道:“……别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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