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周气势骤然暴涨,境界接连攀升,直到化神后期。
“退后!!”
秦关大吼一声,百千剑旋转,撑起一柄圆伞。
然而为时已晚,魔焰以娄磬为中心爆炸开来,十多个魔修首当其冲,惨叫着成为烈焰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顾蓉和大部分魑离殿魔修都躲在伞后,“突然就……”
银伞灼烧成橘红色其中有无数怨灵在热浪中痛苦嘶号。秦关咬牙硬撑,银伞却仍旋开一条细缝。只见赤光爆闪,磅礴烈焰从缝隙处喷涌而出!
在那万分之一刹那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烈炎中弯曲的枪间,却只来得及抬起手臂。
九曲枪擦过手臂,破开铠甲,狠狠贯穿了他的左肩!
秦关仰面倒飞出去,左肩鲜血狂喷。
“殿下!”瘦猴儿在空中将他接下,回首看向那身处烈焰中的魔修,“那究竟是谁?!”
“娄磬”伸手召回九曲枪,舒展了一下臂膀。
“刺偏了。”他嫌弃道,“这身体用起来真不顺手。”
他将返魂木投入手心黑砂中,随后两鬓在血焰中片片斑白,如修罗地狱中的白发恶鬼。
细看去,他仍是娄磬的五官,只是气质大变。那份唯我独尊的气势,任何人都会以为是昊焱尊者再世。
他们的直觉是对的。
第66章 嫌雪
黑砂之内,世界寂静虚无,空白中站着两人。
“我必须出去。”穆清嘉心痛难耐,只觉整个身体都要被痛楚对半撕裂。
当残忍的真相降临时,所有事瞬间被阴云所覆盖。
在外,秦关生死未卜,神秘命修敌我难分,昊焱尊者如一座大山压得他难以喘息。
而在内,则只有霍唯一人的背影。
重生至今,他用的,一直都是阿唯的元神。
每当他听山水鸟鸣,嗅闻花草馨香,每当千丝万缕的味道缠绕着在他口中爆炸,甚至每当他感到一丝痛苦与快慰时,那背影就愈远一分,沉得愈深一分。
直到彻底消失。
——本该消失的,是他穆清嘉一人而已。五十年前,狐仙不是已经告诫他了么?回到皋涂山,必死无疑。
他不信命,逆天道而行。而违逆天命的业障,却最终由阿唯承担。
本不该是这样的。他指甲掐入手心,抠出木屑。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穆清嘉心如刀割,呼吸困难,自责得几乎要死去千百万遍,身体却无情地维系着生命。
理智告诉他:不能倒下。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他还有事要做。
他如此狼狈不堪,仿佛只有一副骨骼在支撑着满身沉重的血肉,仅凭一丝理智强撑着崩溃的精神。
“你有办法离开这里。”穆清嘉语调冷静,秦关留下的细剑贴在他小臂边,隐藏于袖中。
“还不到时候。”薛紫衣道,“他们杀不了都元,即便加上你,结局也不会改变。”
穆清嘉只觉这句话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狐仙也曾与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并未深思,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薛紫衣似乎若有所感,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遗憾的是,这个世界被抹上了都元的神识烙印,来去由他,你我皆无法离开此处。”
正在此时,空白的上空赫然出现一个漩涡,一个硬物从中坠入。趁此机会,穆清嘉飞身而上,撞入旋涡中,却被一股透明的力量挡了下来。
他只得落下地,捡起从外界掉进来的硬物。
是都元的返魂木。
“小师弟成功了。但为何……?”
为什么他仍在黑砂之中?为何都元的返魂木会掉入其内?
“秦关不可能赢。”薛紫衣语调淡然而笃定,“师兄,不,娄磬是都元最后的杀手锏。他是特殊的。”
“常人的魂魄如同粘稠的水,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难以分割。”她解释道,“但娄磬的魂魄却像是空气,可以随意变形、拆分,这也是为何他生性与常人不同。”
穆清嘉想起在魑离殿时,娄磬使用附灵术之后,本体与分|身却都具有一定的意识。也就是说,他将识魂本身,拆作了两份。
这是穆清嘉自己所做不到的,若他强行将识神一分为二,会留下永久性的神志分裂或者智力残缺。
若“拆分”是指每一件附灵物上都留有神志的话,那么“变形”,就是……
只听薛紫衣接着道:“身体犹如容器,常人的身体只能承受一个健全的魂魄操控。而娄磬的魂魄可以压缩,腾出空间,让另外一人的魂魄完整地寄居其内,如此便可将身体交付于他人操纵。”
穆清嘉看向返魂木。
都元的返魂木在这里,其中空无一物。那么都元的魂魄现今在——娄磬的体内。
————
少咸山外,火光冲天,烟尘弥漫。
“是昊焱尊者!昊焱尊者夺舍了!”瘦猴儿高喊道。
下一瞬九曲枪横扫,将他击飞数十里,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烟尘。
都元举枪,欲掷出取其性命时,枪杆却被数条金丝缚住,停滞了一瞬。寒气顺着金丝攀附而上,冻结他持枪的手。
金丝尽头,顾蓉双腿冻结在地面上以作固定,纤白的双手被割出血痕,却仍不肯撒手。
寒冰崩裂,眼看她便要十指尽断时,百千剑化作一条银色的缎带,缠缚住九曲枪,解了燃眉之急。
秦关喘着粗气,哑声道:“冲我来。”
“如你所愿。”都元眼中划过一抹戾色。
他就着金丝银带的拉扯之力,顺势向下俯冲。枪尖爆炎挑散金丝,绞断百千剑,卷起层层焰浪,冲向秦关。
厉呵声中,秦关全身肌肉暴起,左肩血洞血涌如泉,被身后百千剑吸收入内。
九剑再度全开,每一柄剑泠泠寒芒,成层云叠浪之剑阵,铸造防御重盾。
刺耳的破防声中,两者距离极速缩短。距离迫近极限时,秦关陡然拔出一柄长剑,横于身前,与九曲枪尖短兵相接。
这是他百千剑中的剑主,也是最初他在皋涂山中炼就的本命灵剑,名唤嫌雪。
嫌雪剑铸成之时,他寻找到了值得交付一生的追求。
“小师弟的本命灵剑好漂亮,像冰棱一般。”穆清嘉眸中映照出剑身的雪光,“天一剑暗沉,湘君剑纤细,都不如你这般寒光崭然。”
“谢谢大师兄。”小少年兴奋地红了脸。
水惊蛰入门比他早,年纪却比他小,还处于控制不住灵气、四处暴走的阶段。小姑娘水灵灵的眸子黑白通透,奶声奶气道:“剑美人!”
“谢谢……”小少年弹了弹她头上的小揪揪,“小师姐。”
“勤加修炼。”霍唯在旁叮嘱。
“嗯!”小少年仰慕道,“我以后要成为像二师兄那样厉害的剑修!”
“为什么不是像我?”穆清嘉心碎道,“天一剑听了会伤心的。”
两个师弟闻言皆笑,小女孩不懂那是玩笑,还以为他真的伤心,于是心疼地抱住了大师兄。
秦关眸中漾起笑意。
如果……他们现在还能像从前那般欢笑么?
——但是没有“如果”。
他也不曾后悔。
五十年前,秦关突破元婴之际,当魔尊的血脉复苏,当西北蛮族的传承记忆出现在他脑海中,当一份唾手可得的强大力量摆在他眼前时——他动摇了。
手中被夸作寒光崭然的嫌雪剑,那时在他眼中,却洁白得太过单纯,单纯得令人生恨。
他曾用尽全力洗白自己的魔修血脉,成为他人眼中的仙修。而在面对那份强大的力量时,那份妄想却显得无比脆弱,一击即碎。
方求黑时嫌漆白,方求白时嫌雪黑。
根植在血液中的贪婪,让他永远都无法满足。
潜伏已久的心魔不知何时已长成庞然大物,从他孕育时便蕴含于骨肉之中的魔气,借着心魔之力,一举吞噬了元婴。
魔婴已成,便再也无法回头。那并非他所愿,但事情发生之后,他亦不觉愤怒伤心,甚至有几分畅快。
——至少如此,他就可以超越二师兄,甚至是师尊了罢。
——至少如此,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本色活下去。曾经鄙夷羞辱他的仙修,都将被他踩在脚底下。
——至少如此,他就强大到足以让他人刮目相看。大师兄再也不会把他当做孩子,他也能保护所有他在意的身边人。
秦关咧开一口利齿,雪白卷发在气流鼓动中张扬飞舞。
魔焰烧蚀剑身,黑色的裂纹在嫌雪剑上蔓延。本命灵剑一旦毁去,百千剑便会失去主心骨,溃不成军。
他曾抛弃所有换取强大,却在绝对力量之下一败涂地。
“这次,我不会刺偏了。”都元沉声道。
“尽管来。”秦关齿间溢出鲜血。
枪尖裹挟着烈焰刺穿长剑,碎刃纷飞中,他凝聚出最后一缕金灵气,嫌雪剑重新生长,将九曲枪卡在剑刃中。
“抢人——!”他嘶吼道。
都元颈间,系着黑砂的细线飘出的刹那,金丝如灵蛇般蜿蜒刺出,瞬间剪断了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