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醉话渐消。
庄周梦蝶,是化蝶赏蝶;穆清嘉梦蝶,则是扑蝶戏蝶。
所以,当霍唯带着那只狐狸精糖人儿找到穆清嘉的时候,正看到看到自家师兄与一个陌生男子,以同样不堪的姿势趴倒在满桌杯盘狼藉之间。
霍唯方才心里还如那糖人儿一般甜,现在只想把那糖人儿戳进穆清嘉的衣领里。
作者有话要说:
师弟与步琛打过架,但他是真脸盲,所以才是“陌生男子”。另外,修士在凡间一般都隐藏气息,比如霍唯之前那么做的一样,步琛也会。所以霍唯仍旧没能认出他。
会账是结账。
OOC小剧场:
步琛:我与冥蝶剑打架,我把他打伤了。
清嘉(笑):在小本本上记一笔。
步琛:我与冥蝶剑惺惺相惜,我还想再打他一回。
清嘉微笑到手抖,然后撕了小本本:赔上我也要灌死他!!!
步琛是象牙塔里的钢铁直男,对霍穆都是兄弟情~
OOC小剧场2:
第一卷第三章 :
霍唯(霸道总裁):别想跑。
清嘉(莫名其妙):这人的控制欲好强,怕是有点毛病。
第二卷第三章 :
清嘉(醉后失言):嘿嘿,吃了你~
霍唯(脸爆红):变态!
作者:师兄,捡节操啦!
第23章 拾年十年
虽然霍唯本意想任穆清嘉去喝西北风,但思及万一有个风寒落枕一类,又有诸多不便,只得扛起醉鬼,先寻一家客栈歇息。
好在,天海一色阁食宿一应俱全,他与掌柜会了账,略一询问,便得了间天字号房的钥匙。
那掌柜的接连打了几个呵欠,眼皮直打架,困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此时刚至申时,远不到夜寝的时刻。霍唯拿眼向着院落一扫,才发现大半食客都横七竖八地醉倒在地,小二靠在廊柱上打盹,风也格外地静谧。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瑶草香愈浓。
霍唯微微蹙了眉。
“臭蝴蝶,嗝儿、再来一缸嘛……”肩上的人还在酒后疯言。
这个姿势下,霍唯肩头正好顶着穆清嘉的胃,他睡着了仍觉不舒服,伸手照着霍唯臀部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绕梁不绝,霍唯气得额发直竖,他咬牙切齿,小孩子赌气似的“啪、啪、啪”在穆清嘉臀上连揍三下,才心火稍熄。
心火熄了,手中却弥漫起绵软弹性的触觉,脸上又发起烧来。
霍唯稍犹豫一瞬,然后把穆清嘉放下来,一手托住他的肉|臀,一手揽住他的上身,这才用不算雅观的姿势带他去寻客房。
穆清嘉终于舒服了,沉沉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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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黑暗尽头仍是黑暗。
他仿佛与世界隔离,独自囚于空无一物的寂灭,不知生,不知死,亦不知时间流逝。
“嗤——、嗤——”。
有什么刮擦的声音不断重复,周而复始,单调如一。
他静静躺着。
就像是最初拥有意识时,明明醒着,却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清嘉。”
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出现。
——我的名字是清嘉吗?他想。
“穆清嘉。你在吗?”
——我在。你是谁?
对方的嗓音很熟悉,仿佛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但穆清嘉稍一思考就浑身疼痛,只能任由魂魄在混沌中沉浮。
不,也不能称作“沉浮”,因为现在的他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长夜之中,四周皆是深渊,他如同攀附浮木般抱紧一粒星光,才能免于被黑暗吞噬。
好在,那粒星光也接纳了他。
他在混沌中漂浮,时醒时睡。睡时多,醒时少。
“嗤——”“嗤——”的刮擦声越来越响,穆清嘉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那大概是剑锋削木头的声音。
为什么他知道,约莫是因为他也曾常常这么做。
那刮擦声并不规律,时紧时疏,时轻时重,正如其主人的心情一般,波澜起伏。
风浪渐起,烈炎的马蹄碾过静谧,奏起嘈杂的噪音,所过之处一切宁静皆如风卷残云。
最后一点耐心被扯得稀烂,失败的试验品在他手中咔咔攥成木屑。
“不对。这不是清嘉。不对!”
男人的咆哮在穆清嘉身边炸开,他一个激灵,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那个赋予他姓名的男人如同一头狂躁不安的猛兽,暴怒地扯碎一切能接触到的东西,甚至包括男人自己。
穆清嘉紧张半宿,终而幸免于难。害怕之后,又没来由地心疼。
除了求生欲以外,他第一次有了其他欲望——他想把那男人抱在怀里。
然后告诉他:“别急,别怕。我在。”
渺小的愿望没能实现,狂躁之后,男人渐渐平静下来,恢复成平时的他。
“错了。”他不带感情道,“三千五百二十七。”
那他失败的次数。
时间之河滚滚奔流,数字永恒地累加,仿佛永无止境。
经过此劫,穆清嘉不太愿意无知无觉地睡着了。因此他也慢慢得知,男人并不经常发脾气,大多时候,他是很安静的。
不如说,是寡言少语到沉寂的地步。
“嗤——”、“嗤——”。
刮擦的声音不断重复,周而复始,单调如一。
穆清嘉想多听他说说话,不然的话,他总觉的自己和对方,两个里面总要消失一个。
但真听到对方说话时,他又生起酸楚的滋味。
洞窟之外,暴雨疯狂轰击着地面,捶打顽石,激起呛人的尘土。
暴雨的轰响声中,男人痛苦地喘息,世界是那般喧嚣吵闹,穆清嘉却能听到那人指甲插入皮肉的声音。
“疼。”
他的额头撞击在石壁上,却不能缓解皮肉的痛楚万一。
通向力量的捷径布满了沉痛的代价,他终究自食恶果。若想终止折磨,除了剜去这一身皮肉外,别无他法。
但还不到时候。
剑还不到归鞘的时候。
皮肤上的咒文闪着耀目红芒,照亮了洞窟深处的一截断木。他迫不及待,踉跄地爬到断木旁,待到近时,却僵住手,不敢触碰。
他不想灼伤他。
于是男人慢慢倒下,蜷缩成一团,就在断木一尺之外。
“好疼、好疼、好疼……我好疼。”他呢喃,“好疼啊师兄。”
泪水来不及流出眼眶,便被蒸烤成透明的空气,消失得无影无形。
他在求救。
穆清嘉很想很想回应他,却不能。
他疯狂地想,想看到他为何疼痛,想动,想说话,想抱住他承受他的痛苦,却不能。
星芒渐黯,支撑着穆清嘉意识的微薄能量消耗殆尽,他重新沉入混沌中。
“我好想你。师兄。”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也很想念你。
——如果能再次醒过来,我一定要说出这句话,然后陪在你身边。
穆清嘉知道自己栖身于一截断木中。
或曰,步琛口中“一截非常宝贵的返魂木”。
若得此木,雕刻后便可轻而易举地附着灵魂于其上,魂魄不再限于本体的五成力量,不再限于附灵的时限。
拥有与生前相同魂魄和相同身体的他,不再是赝品,而会是真正的穆清嘉。
这便是附灵术的终极,“复生”。
但复生的要求并不止于返魂木的质地,炼器者还需将物品雕刻至绝对相似,无论是具体的细节,诸如发丝;还是抽象的精神,譬如风骨。
直至绝对相似,又再满足诸多苛刻条件,魂魄才能与其完美贴合。
由此,诓骗天道,得以重生。
穆清嘉直至现在才知晓,为何霍唯脸盲到认不出任何人,却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模样。
因为自己的全部,都是于他万亿次的失败中,于铭心刻骨的痛苦中,诞生的。
辨不出眉目,雕不出形貌,就用旁的木料一遍一遍地尝试,一次一次地失败,直至最后描摹出的脸,与记忆中的他相吻合。
最后,经过无数次练习,确保万无一失后,誊抄至他所栖息的返魂木中。
这才有了现在穆清嘉的身体。
穆清嘉游乐人间一辈子,笑对风雨惊雷,却在此时不愿睁开眼睛,面对师弟。
他于黑暗中专心致志地体味着来自魂魄的绞痛,仿佛只有如此惩罚自己,才能体会到对方万亿分之一的痛。
然而却有一团火焰,一直不即不离地伴在身边,就像记忆中的那样,把握着分寸,既不滚烫,也非冰凉。
人形火炉小心翼翼地接近,想探他鼻息。
于是穆清嘉一把抱住了他,翻越了那名为“分寸”的藩篱。
“既已苏醒还不说话。”身上那人怒道,“骗我有趣?”
穆清嘉不语。
他全部身体都贴在那膛火炉上,被灼烧,被煮沸。烈火碾碎了一切规则,刺穿他无体感的木身,烫入他的魂魄深处。
霍唯的体温,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那是他曾在三百万个日夜里想触碰而不得的身体,如今既能得偿所愿,灼痛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