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军......”周遭人见此变故吓坏了,一个个均屏息静气不敢多言。半晌后才互相推搡着,走上前去问询。
萧岑被守卫这么一碰,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抬手撸了把脸,站起身道,“传令下去,右将军元思南于阵前聚众酗酒,按律当斩,然念其并未酿成大祸,可免死罪,但活罪实难逃!着......重罚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众人不久前才刚见识过萧岑的厉害,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无人敢劝,只迟疑地上前抬起元思南软趴趴的胳膊,把人搀扶了出去。只留下这人带来的手下怔立原地,面面相觑。
“将这几人也一并带出去。为人部属者,不行规劝之责,同罪论处。”
“将军饶命!”
“将军饶命啊!!!”
......
于是,约摸一刻钟过后,长乡城内的数万将士及百姓们,均能“有幸”听到元思南将军发出似野彘一般的嚎叫声。
金老将军伤重未醒,如今元思南又被杖责,这儿主事的真就只余萧岑一人了。
“元派”裨将们虽心有不甘与怨怼,也只能姑且按下脾性站成一排,听候吩咐。与之相比,“金派”们对萧岑倒是心悦诚服,全然信任。
不说别的,单凭这人恍若天神降世,带兵解城之危困,且甘冒暴雨于“尸山血海”中救出金老将军的义举,就足以令他们以命相报了。
萧岑这段时日日夜兼程没怎么休息过,进城之后又接连处理了几桩紧急事务。这会儿端坐在虎皮椅上,望着跟前乌压压一片的人,倒真有些犯困。
但他只以手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便接着转头示意老将继续方才的话题,顶多撑不住了起来走动一下。
“尔等商议了大半天,就没决出个良策?罢了罢了,不要说了。”
“‘催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这般浅显的道理,竟还要本将提醒你们。”
“叛党既能重伤金老将军,我军何不活捉方尹?但如今方尹行踪不定,实难琢磨,本将方才自己想了一下,觉得或可从三个方面着手......”
萧岑这一讲就又去了三两个时辰,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坐着喘口气,才发现竟然已经酉时初刻了。
他顺手执起桌上铜壶,对嘴倒了几口冷茶后方道,“说多了,险些误了时辰。尔等且出去召集军士,照着我说的方法操练罢。对了,城中是否有可用的匠人?”
“将军可是想令他们画图纸也造一个那个......”
“是。本将对你们口中能连发百弩的利器万分好奇,想开开眼。”事实上,萧岑此话说得不实,因为他很清楚,这短短几日内哪怕连夜画了图纸,也没法真正造出一个能与叛党抗衡的利器。
那他之所以还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试探众人的反应。果然,话音落下不久后,元思南麾下裨将中,便有一人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穿套在自己身上的甲片,蹭出血来犹不自知。
萧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此后不久散场,他也依旧没时间阖眼,而是一面敦促将领们操练军士,一面命人盯着那个副将,将其所做所言及时来报。
闲暇之余,还得去厢房紧盯老将军的情况,在听闻军医提议“最好回京休养”之后,他怔愣了许久,终是摆手命他们下去准备了。
离京之前,他未曾想过自己会这般孤立无援,如突然离开母亲的小兽那般,在丛林里四处乱转,寻找出路。以至于每当夜深人静,他时常会从怀中取出楚临秋当初给自己的鸾笺细看。
“此去凶险,望君珍重,来日方长,盼君归来。”
楚临秋为何要特地强调“来日方长”?这其中有何深意?真的只是要等自己归来吗?
元思南那日里说的话,始终像根刺一样梗在自己心中,久而久之便成了片挥散不去的阴云。
“砰!”萧岑突然一掌拍在身后的门上,险些令手中的纸片掉落。
“为什么?我好想现在听你说......”
“将军!将军!大事不妙!”
“将军!!!”
“何事如此惊慌?!”萧岑收敛心神霍然转身,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便匆匆跟着守卫跑下了台阶,慌乱间竟将鸾笺随手扔在地上。
“先前派出去侦查的人,现已悉数进城!”
“怎么说?”
“司戢率两队人马自南面而来,气势汹汹,显然是奔着我们而来的!这会儿已经快过那条溪了!”
“正是!他们、他们还推着那个弩车!将军,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此前教你们的都忘了吗?人呢?把人都叫起来!穿戴齐整,城外列阵,准备应战!!!”萧岑虽脚步有些慌乱,但仍未彻底失了分寸,同时他的面上也始终绷着,薄唇更是紧抿成一条直线。
方尹狡诈阴毒,专挑这种连鸡犬都在歇息的时辰突然偷袭,为的不就是看他们自乱阵脚,溃不成军?
既然如此,那他又怎能轻易使贼人得偿所愿?
自然是全力以赴了。
好在这段时日经过他的操练,大岐军已不再各自为政,如一盘散沙,而是懂得充分利用地形与人数的优势,排成了一种名唤“游龙摆尾”的新阵。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威力巨大足以逆转局面。
大岐能否在叛军跟前扳回一城,真的就全凭此战了。
为此,萧岑给自己下了“必胜”的指令。
第十五章 欺瞒
都说连绵不断的秋雨最是磨人,果然不假。明明刚还万里无云,这转瞬天边就飘起了细丝。
非但如此,便连通往长乡的青岚山中,也不知何时竟升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间,只见一队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正护着几辆黑色马车前行在唯一的一条小径上。即使夜深路滑,也不曾停歇。
那便是楚临秋所在的队伍了。
自那以后,他们出城已经数日,为了能及早赶到战场与萧岑汇合,仍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壮汉尚且受不得这样的折腾,更何况一个本就不大康健的人?
因此,楚临秋的亲信及随行太医们面上就不甚好看,均笼罩着一层阴云。
军营不让带女子进去,这些大老粗们就更不懂照顾人了,只能无助地蹲在坐榻跟前,看着闭目沉睡的楚临秋,接着发愁。
“俞大人,我家大人就这么继续睡下去,当真一点问题也没有?”
“谁说没有问题?等大人醒了......你猜会如何?我们擅自做主哄大人服了安神汤,让他睡了这么多日,你说......过后我们还能有命在吗?”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人病成这样还苦苦熬着耗尽心血吧?”
“可......”
“两位别说了。”俞太医刚给楚临秋把完脉,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回薄毯里,随后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大人如今身体损耗确实太大,不这么做的话,恐怕都撑不了两天。放心吧,这药效还能持续个把时日,待大人清醒,俞某自会与他解释。即便要责怪,当也到不了二位身上。”
“其实......我二人也不是担心这个。唉!俞大人您今日就透个信儿吧,大人的身体究竟何时能痊愈?也好让我弟兄几个有个底!”
“正是!俞大人!您称得上是国之圣手,可为何......这么久都治不好我家大人?”
“这......”俞太医的眼神一时有些闪烁,他低头沉吟了会,方斟酌着开口,“大人连日来有高热、咳血、昏沉之症,均是两年前的旧疾在作祟。”
“两年前?!”
此二人都是玄武卫的老人了,跟在楚临秋身边的时间长,自然一下子便能想到俞太医所提之事,当为奉朔十七年间的秋狩。那时自家首领为圣人挡了一剑,自此落下病根。
只是,这两年间大人从未有过任何异样,何以就在数月以来发作尤为频繁?难道就真如他们所说,是因为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俞太医许是看出了他们的惊疑不定,急忙抬手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宽慰道,“两位不必太过忧心,大人只消按量服药,及时行针,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若是与不相干的人说得过多,怕自己都未必能见到明儿的圆日东升。
“咳咳......”就在这时,楚临秋也不知是否躺着上不来气,忽然剧烈地咳起了起来。几人忙合力把他扶起来喂了一口水,再将他抱回锦被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可谁知楚临秋躺下后依旧止不住咳,由于太过激烈,导致他的上身竟是一下子前倾过去,几乎要从坐榻上跌下去。
俞太医见状心道“不妙”,来不及思索便把楚临秋抱到了怀里,伸出一指死死按住他手掌边上的穴位助他止咳。不一会儿后,楚临秋的咳嗽还真渐渐停歇了,只是人好似有些清醒,他眉心紧蹙,两排长羽轻颤了两下,最终真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可能......这不可能......剂量明明......大人?大人?您现下觉得如何?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
许是刚刚醒来,楚临秋尚处在迷蒙之中,不仅旁人呼之不应,便连眼神都极散乱落不到实处。几人只好静静等待,他们互看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瞧出一抹心虚及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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