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如何?”楚临秋从来不惧这些小鱼小虾,他微仰起头眯着一双眼从缝里瞧着这些虚虚实实的身影,突然就觉得有些可笑。
“......”严侍郎及他带来的这数十人在如此轻飘飘的一瞥下,竟是不约而同发出了黏腻腻的冷汗,此外亦萌生了些许退意。两方就这么又僵持了许久之后,他们才算勉强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随即大喝道,“搜身!楚大人敢让下官搜身吗?下官是奉空尘道长之命......”
“放肆!!!”楚临秋原本还恹恹地靠在椅背上昏然欲睡,听到此话顿时瞳孔微缩,一掌重重拍在身边的木质扶手上,“空尘道长?本官且问你......他何官何职?可当得起一个‘命’字?一介闲散野道......如何有权支使我大岐朝官、禁军?”
“严侍郎,你是否忘了......本官一日印信在手,便一日是大岐的枢密使。尔等想来搜本官的身,也得先问过陛下的意思吧?”楚临秋脖颈处的伤势过重,以至于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人在拿刀在狠狠地切割自己的喉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硬撑着将这长长的一段话说与众人听。音量不大,却字字句句撼动人心。
“你!!!”
许是楚临秋确实积威甚重,那帮人在听完这番话后面色有一瞬间都变得极为精彩,他们迟疑着不肯上前阻拦,竟左顾右盼而后不约而同地四散让出一条通道来供滚椅滑过。
严侍郎眼见这所谓南衙禁军、世家子弟俱是无能鼠辈,不由气得一张面皮涨得通红,胸口亦剧烈起伏不得消停,他睁着一双牛眼直勾勾瞪着虚弱至极的楚临秋,突然恶向胆边生,便上前一步抬手紧紧地抓住其胳膊,似乎想要亲自执行“搜身”的指令。
楚临秋显然也没料到此人竟真有这个胆量近他的身,一时不防竟被得手。不过,他既能凭着寥寥数句将诸多世家子镇住,又岂是那种轻易坐以待毙之人?
于是他心一横竟整个人朝左侧歪倒,重重跌落到了地上,顺势避开了严汝白还待要得寸进尺的动作。
值此千钧一发时刻,殿门口终于又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暴喝,“严侍郎!你要做什么?这清和殿......岂是你行凶之地?!待咱家、咱家禀明圣上,必、必将你打入天牢!!!”
“大人!!!您觉得如何?可曾伤着?”严正路过一群畏缩在侧的飞翎禁军之时,突然抬眸狠狠地剐了他们一眼,后急忙蹲下去与徒弟一道把人扶起来。
“大人?大人!老奴扶您回去?大人?”老总管一连唤了好几声,见楚临秋都软在他臂上半阖着眼做不出任何回应,不由得也急了,他急忙抓住徒弟的肩膀,疾声吼道,“容乐!你速往偏殿拦住俞太医,莫让他出宫了!”
于是,一众内侍就这么乱哄哄地把楚临秋扶上滚椅就推走了,只留下严侍郎及飞翎卫的禁军们在原地面面相觑。当严正再次俯身无意中瞥见散落在地上的布帛之时,心中不免感到了些许惊讶。
他怎么也想不到凭大人如此孱弱的身躯竟还能挣脱绑在他腰间的布帛,这该是何等坚决的信念?
大人,这段时日......您可真是受委屈了。
“严正......”楚临秋实际上也并未失去意识,只不过做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迷惑飞翎卫等人,这会儿感到耳根清净了许多,便也慢悠悠地睁了眼。
“长话短说......现在马上送我出宫!晚了就来不及了!我从圣人怀里拿到了......玉牌......”
“可、可大人,现在宫门口的守卫均换成了飞翎......咱们出不去的啊!那帮人横得很,现在连老奴的面子也不看了。”
“照我说的做!!!咳咳咳......”为这句话,楚临秋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自严正怀里直直起身,侧头对其怒目而视。更加骇人的是,他的的嘴角竟缓缓渗出暗红的血丝。
“大、大人!!!您......”老者大惊,正欲从怀中掏出白净的帕子,就见楚临秋混不在意地抬手将其抹去,轻描淡写道,“不小心咬破舌尖了。”
那血的颜色根本不正常!可严正却不敢多问,只战战兢兢地出去与门口三人耳语几句,一盏茶后果真安排了辆墨盖马车趁着蒙蒙雾色把楚临秋送出宫去。
他们在宫门口的时候,果真受到了飞翎校尉的阻拦,但经楚临秋倚在车窗淡淡威胁了几句之后,那些人便不禁有些疑惑起来。再加之这形状别致的玉牌如今又确实只在道长手中......这般想着,他们就不再阻拦轻易把人纵出了这仿佛没有天明的深宫。
而事实上,只要他能出得宫,空尘等人便暂时奈何不了他,就连守在楚府四周的禁军也得散去。原来楚临秋方才趁着敬元帝缅怀故人与心软之际,还哄着他亲笔写了道密旨。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他的行动无需再受制于人,只除了......对牢中之人未来的命运无法改变外。
楚临秋想,既然天子希望让自己变成一个无情无心的傀儡,那就......暂时如他所愿罢。总归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盘清楚玄武卫、枢院、楚府这三处地方究竟有多少人已被皇帝及那贼道收买。楚临秋可不想“功亏一篑”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重来一次......那他怕是真的没有精力再折腾了。
第三十六章 造孽(这章到楔子部分)
自古人心皆为这般诡异叵测,堂堂大岐天子对自己的子孙视如敝履随时可弃,却总在姓楚的这个无亲无故的“外人”身上,注入了太多精力与幻想,总希望他能“改邪归正”回到身边来。而这可怕执念的源头竟是一个死在雪夜中的女子。
何其可笑?
空尘也不理解。这老秃驴甚至在自己的白音寺中,第一回 失了体面狠狠将手中木鱼掷在地上。
他想不通为何武安帝要在一次次亲手把那人捅得千疮百孔之后,再转变主意留他一条生路。当然,他也同样想不通,似楚临秋这般傲气齐天目空一切之人,是如何做到在老家伙跟前伪装得服服帖帖,摇尾乞怜只为骗得那道密旨?
好、好得很......好一个能屈能伸的枢密使大人!!!老衲且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萧岑一死,漠北兵符到手......这天下能否接着姓齐暂且两说。到那时,你一个病秧子还能妄想凭着玄武卫那群乌合之众与我抗衡不可?
......
又是一年元日将近,细雪铺城,枯黄满地,归雀大街偶有货郎乘驼而过,两旁酒肆中依旧丝竹声响,胡旋舞起。一切景象几与去岁别无二致,又仿佛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呢?听茶寮里的闲散儒生道,原是今日二堂天子亲自会审,金口玉言判了虎威大将军的贻误军机之罪,定于旬日后东市口处斩。
据闻萧侯在供词呈到跟前的紧要关头突然反悔不想签押,无奈却被三五个狱卒一齐制在地上动弹不得,并钳着他的腕子生生在书写寥寥数字的纸上按进半个手掌。
“这萧侯......也算是年少英雄了。想不到竟落到今日之下场。真是时也命也。”
是啊,造孽。若是老将军还在世,也不至......”
“诶!二位兄长慎言。这天子脚下皇城根里,闲言还是少说为妙,小心......引火上身啊!”那说话的小生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这边后,便又拿宽袖遮住自己的口鼻道,“提到这萧大将军,小弟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便是那多方争夺的漠北兵符,其实......早就不在主帅身上了。”
“什么?!那在何处?!”
“在......”
“......”街巷口三闲郎的对话,无一例外全都随着凛冽寒风飘进了离此处不远的灰布马车中,被斜倚在壁上的人听了个正着。
“大人,走罢。您是回府,还是要往东门去?”这段时日,楚临秋但凡身体稍好些便要悄然出现在东市口天字牢中,看看萧岑,顺带上下打点一番。
只是他却从来没有现身过,每次待不到一刻钟必然离去,亦不曾惊动任何人。这一切皆因自己行踪若是泄给空尘,怕那贼子在皇帝面前又要借机进谗一番,乱了整盘计划。
“大人,您且放心吧!廿一日带萧......大将军奔赴刑场的狱卒都是管大人亲自安排的,不会出任何差错。管大人言......您只消向圣人求个恩典,在那日携酒去送送大将军,以及,在城门上演一出戏......剩余的一切,就全交由他及杜大人来运作了。”
这铤而走险的主意本就是楚临秋自己想出来的,当然用不着旁人提醒也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因此听到叔平小声这般言道,他也只微微颔首,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两相无言,车厢内一片死寂,仿佛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楚临秋就这么拥着锦被闭目养神了好一阵子,过后却又突然问道,“人找到了?”
“找到了,”叔平愣了一下,不敢怠慢赶紧回道,“正在走水路进京的路上,预计两日可到。大人,您放心吧,此人与大将军有九分相像,足够以假乱真。”
“多嘴。”楚临秋这回总算是睁眼在那人脸上警告地停了一瞬,随即偏头低咳几声道,“不回去了,还是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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