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疑惑:“什么?”
赵受益重复道:“晋陕一地,你可有什么交情深厚的朋友在那里?”
蒋平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关心他在那边的朋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确实有一两个好友在那里。”
赵受益问:“这一两个好友,都是做什么的?”
蒋平道:“皆操末业,不敢玷污圣听……”
赵受益笑道:“有什么话是朕不能听的,尽管说来就是了。”
蒋平老老实实地道:“一个是开山取石的,一个是卖药造雷火的。”
赵受益抽了抽嘴角:“蒋老板果然交友广阔。”
蒋平谦虚道:“哪里哪里。”
赵受益道:“不知蒋老板的这两位朋友有没有兴趣发一笔小财呢?”
蒋平斟酌道:“我这两个朋友,性情无拘无束贯了,可能……”
什么发一笔小财,皇帝哪有那么大方,平白无故带携别人发财?
上了皇帝的贼船、呸,上了皇帝的龙舟,那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下来的机会。发财是发财了,可也得有命花呀!
蒋平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了英年早秃的迹象的头顶,不由得感叹。
皇帝明显是想让他帮着拉壮丁,蒋平自问是个讲义气的朋友,做不出来拉至交好友下火坑的事情……
赵受益笑着道:“蒋老板——”
蒋平忙道:“想必他们也是愿意的。君子爱财嘛,发财的事情,谁不愿意呢?”
赵受益点头:“这还差不多。”
蒋平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心道,韩兄,徐兄,是小弟对不起你们。
赵受益道:“原本朕还担心蒋老板的朋友做不来朕要交代的事情,发不得这个财。不过,他们既然一个是开山取石的,一个是造雷火的,做这个事情,也算是专业对口。”
蒋平道:“不知官家要如何提携他们?”
赵受益道:“你也看见了。夏老前辈造出的这个自行船,满载之下仍能日行千里,乃是国之重器。若能将此物普及天下,对百姓生计而言都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蒋平点头:“官家说的是。”
赵受益接着道:“但,只有一点……唉,这船虽然载货多,跑得快,不用风帆,但它却烧石炭啊!就那么一艘船南北来来回回地跑,都烧了多少石炭下去了?沿途的州郡有的都上报说治下所有石炭都供给了自行船,他们自己已经不够用了。这还只是一艘船,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若是来年你的五十艘船都造出来了,跑在运河上,到时候石炭一定是不够用的。”
蒋平点头:“我亦有所预料……”
赵受益道:“为今之计,一定是要扩大石炭的开采量,才能满足自行船的需求。朕闻晋陕一地多出石炭,可是如此?”
蒋平道:“确实如此。尤其是晋地,石炭就在山里露天而生,村民入山捡拾,背向集市,也是一份生计。”
露天煤矿。
赵受益道:“依靠着山民捡拾,再背出来,这效率也太低了。朕欲在晋地修建矿场,专门开采石炭。既然你的朋友们之前是开山取石的,再转行过来做这个,想必是得心应手。开采石炭虽苦些累些,但收益却极为可观。往后南北运河上估计都不会再有传统的帆船了。自行船一旦普及,对石炭的需求猛涨,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买主。”
蒋平道:“这倒是个好营生。只是我朋友不过是两个微末之人,即使开起了矿,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自行船烧石炭烧得凶猛,过两年船只数量上来了,恐怕……”
恐怕他的两个朋友根本就没办法开出可以满足自行船需求的石炭来。
赵受益摇头:“蒋老板误会了。朕只是说让他们发个小财而已,可没说要让他们垄断全国的石炭啊。蒋老板,朕问你,最近火柴厂的生意怎么样了?”
蒋平一愣,道:“托官家的福,比先前更好了许多。”
赵受益笑笑:“但蒋老板可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火柴厂,可不止是有你这一家了。汴梁里你一家独大,但在江南那边,你的蒋氏火柴可竞争不过一家叫做……”
他转头问刘恩:“叫什么的来着?”
刘恩道:“白氏火柴。扬州那边的厂子,生产的火柴与汴梁这边的一般不差。扬州富庶,还可以销往整个淮南道,因此似乎比咱们这边的生意更兴隆一些。”
蒋平笑道:“这是我是一个朋友开的厂子。反正咱们的火柴卖到江南那边也麻烦,不如做个好朋友,将配方给了出去,让淮南那边的人也用上火柴。”
听见这个白字,赵受益就明白了。
应当是白玉堂他们家里。
“蒋老板这话说得在理。”
他道:“反正市场这么大,咱们一家、一地的厂子也造不出够全天下人使用的火柴。火柴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参透了配方谁都能做,不如叫想做的人一起跟着做,大家一起发财。长此以往,生产扩大了,淮南道的人也都能用上火柴。”
“朕想让你的两个朋友做的,也就是蒋老板你现在做的事情。朕并不指望着以一人或数人垄断天下的生产,这么做忒没意思,也根本不可能。朕只是想让你们起一个带头的作用,让全天下所有想发财的人看见,开火柴厂是能赚钱的,开石炭矿也是能赚钱的。有你们在前面摸着石头过了河,后来者才敢跟着一起下水。你们为他们探明了路,他们也才能明白到底该怎么做。”
蒋平道:“官家说得是。”
“好啦,”赵受益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给你的朋友们写信吧,叫他们组织人手去开石炭矿。官府不允许也没关系,朕叫庞卿家给当地官府修书一封。”
庞籍刚把北方官吏们杀得肝胆俱裂,这凶名不用白不用。
“等开出一批石炭之后,再说铁的事情。”
第113章
深秋时节,万物零落。
寇准放下手中的书卷:“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叫你们这么热闹?”
台下窃窃私语的学子们瞬间收了声。
寇准一笑:“从早上开课到现在,你们就一刻都不得安宁。到底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说出来叫我听听。若是个良辰吉日,咱们也就放个一天半天的假,一起去热闹热闹。”
他到底是当过宰相的人,不怒自威的气势很足。自从来到清北大学任教以来,又一心一意地教书育人,深得学生们的敬爱。
因此此话一出,先前交头接耳的学生们都羞愧地正襟危坐。
一个坐在前排的青衫学生大着胆子说:“先生,我们错了。”
寇准笑道:“你们当然错了。先生在上面讲学,怎么可以不认真听讲?当然了。比起听你们认错,我倒是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叫你们心神不宁的,连课都不愿意听了。”
他博览群书,又风趣幽默,向来最受学生们的爱戴。在他的课堂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学生竟然不乐意听讲的现象。
因此他也是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将学生们的神魂都勾走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比他莱国公寇准的课堂更加有趣?
那青衫学子道:“先生,听说官家驾临清北大学,正在夏老先生那边呢。”
他们虽然没有上过夏玉奇的课,但和白玉堂同窗两年多,也都受过这个兼职的武夫子的训诫。对于他的师父夏玉奇,自然也是又怕又敬的。
寇准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这样啊,”他轻声道:“原来是官家来了。”
满室的学子们都悄悄地低下了头,一声都不敢吭,教室里登时落针可闻。
他们又不是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万里迢迢来京城求学,都是为了给自己谋个出身前程。对于近在咫尺的汴梁官场,恨不得花十万个心思去琢磨关注,削尖了脑袋寻个机会也捞个官儿当当。
寇准从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会一夜之间从大权在握的宰相莱国公沦落到清北大学里当个教授左传的清闲夫子,个中缘由,他们就算不了解全部,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无外乎是官家……然后莱国公……
也正因如此,他们虽不敢为寇准打抱不平——毕竟自己将来也是要给皇帝当臣子的——但也知道,最好不要在莱国公面前提起官家。
这次官家亲临清北大学,虽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刻意遮掩。
反正大部分师生都知道皇帝来了,没课的学生和老师都开始往造船厂那边凑,意图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将来出仕好抢占先机。
而有课的师生,都捶胸顿足,即深恨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刷皇帝好感度的大好机会,又不敢真的逃课去跟皇帝套近乎。
万一叫皇帝知道自己是逃课出来的,好感度没刷成,给皇帝留下一个好逸恶劳的坏印象,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至于寇准——
有意无意地,所有人都没有把皇帝来了清北大学的消息告诉他。
这一对师徒翁婿之间的恩怨情仇究竟不足为外人道,皇帝驾临清北大学既然没有传召寇准,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他。
而寇准难道就想见皇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