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逆子!”
唐时茂气地拍桌,额头泛起青筋。
唐不期赶忙走上前,轻抚唐时茂后背,劝慰道,“阿爹,莫要生气了。小棠还小,忽然得知自己有个未婚妻,且马上就要成家,一时间自是有些难以接受。”
“还小?旁人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当爹了!你再听听,他说的什么浑话?他喜欢谢怀瑜,他喜欢谢怀瑜有什么用?两个男子如何过得日子?再则,也不想想,谢怀瑜一个堂堂太傅之子,还会同他结契不成?简直异想天开!”
唐时茂捂住胸口,粗喘着气,是真的被嫡子给气到了。
“阿爹,先喝口茶吧?”
唐不期忙端上一杯茶,递到阿爹的嘴边。
唐时茂喝下,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扬声,叫来外头的惊蛰,“你跟上去,看好小公子。在婚礼如期举行之前,不许小公子踏出房门半步!”
杜氏看着丈夫为嫡子着急上火的模样,心中对唐小棠更是嫉恨不已。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不是么?
她费尽心机替君儿争取来的,不过一封兴远侯府的来信,轻易便没了。
唐小棠不想要同侯府的梁小姐成婚,一门心思只想同那位谢巡按结契,可笑的是,老爷也好,兴远侯府也好,竟都上赶着要他娶梁小姐。
难道身为举人,不期不比唐小棠这个纨绔要好上千百倍么?
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不期是她的儿子,她没能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所以今日不期才要遭受悔婚这样的折辱?!
“嘭!嘭!嘭!”
“我不要成婚,我要去书院!我要去书院!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青鸾,青鸾!”
唐小棠一面用力地拍门,一面朝着外头大喊。
唐小棠是在晨起要去上书院的时候,才被守在门口的惊蛰告知,他被禁足了。
阿爹下了令,在他同兴远侯府的梁小姐成婚之前,哪都不许他去。
唐小棠自是不是乖乖听话的主。
他当时便推开了惊蛰,执意要去书院不可。
哪曾想,他爹直接喊来衙役,将他强行拖回了房中。
还将门给反锁了,将他锁在了里头。
不但如此,还在他的窗外均派了衙人看守。
分明是拿将关押犯人的那用在了他这个亲身儿子的身上!
唐小棠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门外一声动静都没有,气得唐小棠用力地踹下门。
这一踹下去,疼得他险些没飙泪。
说起来,自从那日在千叶寺,那人告诉他关于续筋生肌膏正确的涂抹方法之后,他的腿已然好多了。
唐小棠忍着痛,单腿蹦着,一只手扶着桌子,在凳子上缓缓坐下。
他取下腰间的青绿绣竹荷包,从中取出那盒续筋生肌膏。
打开,里头的续筋生肌膏已所剩不多。
——
“你自己转过身去,还是本大人替你效劳?”
“我,我说了,我,自己,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让你自己将这续筋生肌膏当成女子的香膏来涂抹么?”
当时听了只觉羞恼,恨不得那人闭嘴才好,如今倒觉得那人替他上药,以及后来不小心在那人僧舍睡着的时光,都像是偷来的,恍若隔世。
“小玉哥哥,我好想你啊……”
“公子,公子——”
听出是青鸾的声音,唐小棠忙收起手中的续筋生肌膏,将荷包重新系回腰间。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青鸾?”
门外,青鸾顿时舒了口气。
吓死她了,公子忽然安静下来,她还以为公子出什么事了。
“还不将房门打开?公子该用午膳了。饿坏了公子,你们担待得起么?”
唐小棠还从未听过青鸾用这般强硬的语气同人说话,第一次听还挺稀奇。
接着,唐小棠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类似开锁的声音。
唐小棠忙往后退了几步,以免门推开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撞到。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青鸾!”
如溺水之人见着浮木,唐小棠欣喜的迎了上去。
“公子,您腿怎么了?可是又腿疼了?”
青鸾一眼便注意到小公子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当即关切地问道。
唐小棠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方才不小心踹门上了。”
青鸾:“……”
难怪方才里头这么安静,敢情公子是折腾不动了么?
青鸾是知道小公子近日腿疾好了许多的,故而并不如何担心。
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将托盘上的菜肴一盘盘摆好,将筷子给小主子递过去,“公子,先用膳吧。”
唐小棠在房中关的这半日,又是捶门又是叫嚷的,腹中早就饥了。
他看了看一桌子的菜,清汤狮子头,蛤蜊蛋饼,红烧鲫鱼……全是他喜欢吃的。
忍住吞咽口水的冲动,唐小棠板起脸,十分有骨气地道,“我不吃!你拿出去吧!”
青鸾苦口婆心地劝,“公子,您这是又何苦呢?就算是您在跟老爷使性子,您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好歹吃一些,好不好?”
青鸾弯腰,又将手中的筷子往唐小棠眼前递了递。
唐小棠起身,一瘸一拐地转到屏风的那头去,“说了不吃就不吃!拿走,拿走,拿走!”
“公子!”
青鸾急得跺脚。
屏风那头,传来小公子脆生生的声音,“你去转告阿爹。除非他回心转意,不逼我成亲,否则我是一粒米都不吃的!”
“公子!”
青鸾追到屏风的那头去。
唐小棠躺在床上,将被子蒙住头,“说了不吃,就不吃。我要睡觉,别烦我。”
“空着肚子如何睡得着?好歹吃一些吧,公子……”
青鸾伸手去掀小公子的被子,没拽动。
她在床畔坐下,低声地道,“公子,老爷是真的铁了心要您成亲,绝不会轻易收回成命的。您还是吃一些吧,要不,回头就算是要逃跑,也没有力气不是?”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青鸾多了解小公子呐,她越发压低了音量,“公子您看,这样成不成?您每样菜都尝一些些,米饭也动一些些,如此外人便瞧不出公子您吃过东西了。可好?”
唐时茂很快便听说了,唐小棠绝食以抗议婚事的事情。
坐在朱红桌案后头批文的他听了,搁下手中的笔,“呵!拿绝食是么?好!好得很!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够撑到什么时候!他不是不吃东西么?要绝食么?老夫便成全他!从今晚起,就不必再往他房里送任何吃的了。”
顶撞长辈,拒不成婚,眼下,竟还敢拿绝食来要挟他。
呵。
不好好治治,他日非翻天不可。
惊蛰一惊,委婉地劝道,“老爷,小公子还是在长身子的时候呢……”
唐时茂冷笑,“他自己不爱惜他的身体,难不成还要我来替他心疼么?听见了么?从今日起,不许再让任何人往他房里送吃的。尤其是他的贴身婢女青鸾,不许她再进棠儿房间,以免她偷偷塞吃的给棠儿。知道了么?”
唐时茂太了解他这个嫡子了。
就不是省油的灯!
以往罚他跪祖宗牌位的时候,哪次不是悄摸命青鸾又是给送蒲团又是送吃的过去?
绝食?
唬谁?
海棠花开,芭蕉叶摇,屋外秋蝉争相唱着热闹的秋曲。
唐小棠身子晃着摇椅,手里头捧着一本《御史请上榻》,看得津津有味。
前朝巡按地方的监察御史,夜宿在地方官员家中。
是夜,将歇。
御史来到窗边,正欲关窗,忽听笛声嘲哳,堪比驴子拉磨,不忍卒听。
笛声断断续续,不依不饶。
被笛声扰得睡不着,御史披衣而出。
一路听声寻去,走出院子,来到后花园,但见一人在月下吹笛。
衣袂飘扬,姿容出尘,立于海棠花树下,着实是一副月下吹笛图赏。
假如,忽略萦绕在耳畔的那魔音穿脑一般的笛声的话。
“你,你是何人?”
月下吹笛的小公子倏地注意到了几步之外的年轻御史,吓了一跳。
笛声戛然而止。
小公子的声音清润如如珠滚玉石。
就是吹笛的技术着实太差。
年轻御史抱胸而站,淡声道,“你的笛声吵到我了。”
御史的声音倒是并未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小公子却是窘迫得连耳根都烧红了,“对,对不住……”
“笛子不是这么吹的。”
“噢,噢。”
小公子连连点头,羞愤难当,双手捧着笛子欲要回去自己院中。
“我教你。”
啊?
御史走上前,一只手环住小公子的肩膀,双手覆在小公子握笛的手上,将小公子的手指依次按在笛孔之上……
这本《御史请上榻》唐小棠也不是头一回看了,却是回回看见御史教小公子月下吹笛的这一幕,回回都脸红心跳得不行。
他可太羡慕书中的小公子了……
佯装不会吹笛,勾得御史闻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