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出口,唐棠的脸色便苍白了几分。
他紧紧地攥住锦被。
为何?
为何他的语气非要这般尖酸不可?
谢怀瑜命定之人定然不是他。
他这般尖酸,又是个不良于行之人,谢怀瑜根本没有理由会喜欢上。
或许,连他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的剖白,都不过是随口胡诌的。
而他却傻傻地当了真,还为此浮想联翩。
唐棠思绪纷乱的功夫,但见谢瑾白从怀里掏出一个新的竹筒来。
谢瑾白打开盖子。
白色的热气从竹筒里袅袅升起,一股淡淡的香气飘逸而出。
谢瑾白轻轻吹拂着浮在竹筒上的花瓣,轻啜了一口。
“没毒。喝么?”
竹筒被递至唐棠的唇边。
唐棠涨红一张脸。
他都已经喝过了,他还如何再喝?
这人,分明是在存心羞辱他,以报复他方才言他在花茶当中下毒的言论!
唐棠冷着脸,“不——”
话声未落,后脑勺被按住。
谢瑾白倾身,吻住唐棠起皮、干涩的唇瓣。
花茶的甘甜连同馥郁的香气,被渡至他的口中。
喉咙本能的吞咽。
待到口中的花茶悉数被渡至唐棠口中,谢瑾白却依然没有将人放开。
直至,唐棠因为往了换气而呼吸急促。
谢瑾白这才终于将人放开。
琥珀色的液体,自唐棠的唇角溢出。
唐棠恶狠狠地瞪着谢瑾白,眼睛湿润。
“别这样看着我,会出事。”
谢瑾白拇指温柔地揩去唐棠唇角的茶渍。
唐棠耳根烧红。
“我在花茶里加了百合,有止咳清肺之效,现在温度刚好,自己喝?”
这语气,仿佛他方才故意不喝,要他喂似的。
唐棠想到方才谢瑾白喂他的方式,耳尖又红了几分。
半晌,沉默地从谢瑾白手中接过竹筒。
方才那一口茶,唐棠压根没品出什么滋味来。
此时自己亲口品尝,方才觉着这花茶的妙处来。
初时并不觉得如何甘甜,甚至觉得滋味有些寡淡,及至喝第二口,玫瑰的香气,茉莉的馥郁以及百合的甘甜一丝丝,一缕缕在他的口中漫延开来。
就连因咳嗽了两日的喉咙都觉舒服不少。
“滋味如何?”
唐棠不愿这人太过得意,又恐这人会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只好如实道,“甚,甚好。”
“嗯,怀瑜亦觉得滋味甚好。”
舌尖抵在唇角,一寸寸地舔过,眼神如勾。
唐棠捏着竹筒,全然被谢瑾白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毫无招架之力,耳根后的温度就没有褪下去过。
不自觉,又一连喝了好几口。
“莫要喝太多,容易起夜。”
反倒影响睡眠。
伸手取过唐棠手中的竹筒。
不经意间,唐棠瞥见竹筒上暗沉的血渍。
唐棠猛地想起,方才谢瑾白是从胸口处掏出的竹筒。
莫非……
唐棠身子前倾,他猛地拽开谢瑾白的衣领,但见他的胸膛上包裹着刺目,渗血的纱布。
唐棠的指尖,颤抖地,一点一点地轻触上那块纱布。
触手温热。
并非是来自身体自带的温度,而是外物留下的余温。
唐棠不可置信地瞪着谢瑾白,“谢怀瑜,你,你是疯了么?”
胸膛上有伤,竟还将那竹筒贴着胸膛放着!
谢瑾白淡声道,“花茶自是要趁热喝才好喝。”
若是不贴放着,从少傅府到俞府,又如何能够一路将温度保持住?
语气平静地像是胸口被划了一刀的人不是他一般。
唐棠死死地盯着还在渗血的纱布,齿尖在下唇咬出深痕,恨声道,“你,你这个疯子!”
第115章 番外十四
“心疼了?”
俯身,在唐棠的耳畔,低低地笑道。
温热的气息徐徐地吹拂在唐棠的耳根,烫得他耳朵都似要燃烧起来。
唐棠垂眸,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轻触谢瑾白伤口的那只手悄然加重了力道。
“唔。”
谢瑾白发出一声闷吭。
唐棠抬眸,眸光清冷地望着眼前之人,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谢少傅,疼么?”
谢瑾白:“……”
忽地,唐棠唇边的笑容一凝。
因为此时,他已感到掌心之下一片滑腻。
唐棠低头,在觑见掌心的血渍的那一刻,瞬间变却了脸色。
他不知这人伤口竟还在淌着血!
竭力不让右手颤抖,唐棠状似冷静地将手收回,对谢瑾白冷冷地吩咐道,“将外衫脱了。”
谢瑾白的眸光随之变得幽暗深邃。
唐棠被谢瑾白过于专注的目光搅得又是一番心烦意乱,讥笑道,“怎么?谢少傅莫不是害羞了?”
谢瑾白勾唇轻笑。
他的手放在腰际,修长的手指解开腰间的腰封。
唐棠下意识地想要将头给转开,又恐被这人笑话了去。
于是便面无表情地瞧着。
谢瑾白逐渐将外衫脱去,露出匀称的骨肉。
期间眼神未曾从唐棠身上移开过。
桃花眼天然含情,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简直像是蓄意的勾引。
唐棠原本还想着,但凡这人露出半点难为情的表情,他定然要大肆讥笑一番。
呵。
是他多虑了。
谢怀瑜这厮哪里来的面皮这种东西。
“可,可以了!”
在谢瑾白当真要讲褪至腰间的外衫一并脱去的时候,唐棠赶忙出声制止。
他只是要瞧一瞧这人的伤,倒是无需,无需脱得这般彻底!
久病成良医。
当年,唐棠受了杖责,宛若一条被活剐了鳞片的鱼,恨不能当时就死去。
父亲忙于公务,继母恨不得他就那样死于那场杖责才好,如此,便唐家家产便自然落于他那位继母以及同父异母的兄长之手。
不知继母是如何同丈夫说的,总之,除却他刚受伤的那几日,丈夫来得较勤,之后十来日才来府中一趟。
那时盛夏,两日不换药,伤口便会流脓,发臭,更勿论大夫一月也就来个数次。
丫鬟青鸾瞧见他的伤口,便哭得厉害,根本无法替他换药。
除却忍着疼,自己换药,再无它法。
很小的时候,他便知晓,没了亲娘,又没人疼,没得依仗的孩子,不早早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是不成的。
日子,就这么熬过来了。
亏得经验足,在动手解开这人身上布条时,手尚且有些抖,真正解落实时,倒是不抖了。
包裹伤口的布条被解下,谢瑾白身上的刀痕也便一览无遗。
切口齐整,刀锋入肉,只一眼,唐棠便瞧出,谢瑾白身上的伤,乃是“乌啼”所创。
“乌啼”削铁如泥。
谢瑾白的血肉之躯,自是不可能硬于玄铁。
逢生那一刀,谢瑾白尽管已在最短时间内避开,那乌啼仍是划破了他的皮肉。
若是换成其他的兵器,以谢瑾白当时的速度,只会割破他的衣衫,至多,也只是破点皮,根本不会造成这种程度的伤。
除此之外,他未再谢瑾白身上瞧见其他的伤口。
唐棠眉眼极冷。
昨日,逢生果然是去找谢怀瑜去了。
原本伤口可能血已经止住了,许是方才被他那么一按,布条解开,伤口还在渗血。
唐棠沉默着,取来放在枕头边上的帕子,他用帕子稍稍简单地清理了下谢瑾白的伤口。
拧开手中的青绿瓷盒,细细地涂抹在谢瑾白的伤口边,声音是一贯的清冷,“这是我家乡的独门偏方。对止疼以及治疗伤口甚为有效。今日回去后,莫要碰水。莫要再催动内力,莫要再动……”
上药的那只手被握住。
唐棠心尖一颤,耳尖漫上姝红,冷斥道,“放,放开!”
谁知,一开口,自小便有的结巴的毛病便又跑了出来。
唐棠气竭。
心里头暗斥自己忒没出息。
“不放。”
微带着慵懒的口吻,无赖得理所当然。
唐棠被这人的无耻给惊着了。
“你——”
他气愤地抬头,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睫毛。
唐棠微张着嘴,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昏黄的灯火下,面容白皙的公子微张着嘴,一双乌亮的眸子茫茫然,煞是可爱。
谢瑾白低下头。唇瓣一凉。
唐棠这才放下首宗的生肌药膏的瓷瓶,乌冷的眸子冷冷地睨着谢瑾白,“谢少傅可知,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
谢瑾白摇头,“不知。”
语气端得那叫一个真挚。
唐棠:“!!!”
堂堂东启第一大才子,竟堂而皇之地答自己不知适可而止四个字怎写。
真真是,忒不要脸!
不!
是根本就没有脸!
唐棠冷冷地着将手中的瓷瓶,往谢瑾白手中一塞,“谢少傅这般有精神,自己涂个药,定然没有问题。”
早知道!
让这人流血至死便算了!
他操的哪门子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