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片刻之后,腹部的钝痛似乎有所减轻,他低低的说了一声没事了,玄湛才收回手,将他交给了福全照看。
“你在此稍待片刻,我去知府衙门看看到底是何故,记住,别乱跑,我一会儿回来此处寻你。”
“陛下,我与你一同前去。”云恸不放心让他独自前往知府衙门一探究竟。
“乖,好好待在这里等我消息,你身子不适就别在乱跑了。”
“陛下……”
“听话。”玄湛不容置疑的俯身亲亲他的鼻尖,“洪水一时半会儿应该淹不到此处来,你乖乖听话待在此处,我去去就回。““我……”
“想挨罚了?嗯?“玄湛笑似非笑的斜视着他。
一想到男人这话语中的所谓‘挨罚’,云恸倏然一惊,“……”
看他终于不再强挣,玄湛满意的笑了笑,吩咐了福全两句,他转身没入了嘈杂的人潮之中,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云主子,您坐下歇歇。“福全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放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扶着云恸坐下看着他脸色依旧难看,福全有些担忧,左右瞧了瞧,瞧着不远处房屋中还有火光,他一喜,“云主子,您稍坐,奴才去给您找点热水来。“说完转身就跑。
“福全“云恸想要叫住他,却发现那跟猴儿一样的小太监已经跑得老远了。
看着那远去的人影,云恸有些恍然,在西北的这些年,德叔也同这人一样,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
自从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德叔,德叔那日受了罚,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如何,伤是不是好完全了,身子是否康健,还有九叔,他以这般尴尬的身份留在宫中,也不知他心中有多失望。
是失望的吧,他身为云家仅剩的血脉,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让云家蒙羞,让整个云氏一族都要颜面无存。
他甚至不知道,将来,他该如何去面对云家的列祖列宗。
云恸苦笑一声,仰面望着黑压压的天际,走到如今这一步,他至今都不明白是为何,他也不知道以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福全端着一碗水,匆匆跑了回来,“主子,您快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看着福全手中冒着氤氳热气的水,云恸轻轻冲他笑了笑,“多谢。”
“主子,您别这么说,太折煞奴才了!”福全连连摆手,有些受宠若惊。
他只是做了一个奴才该做的事儿,可主子却给他道谢……
嘴里确实是干得发苦,云恸也没有推拒,端着那碗还有些烫口的热水灌了下去。
那暖乎乎的热水下了肚,有些泛凉的身子暖和了不少,好似腹痛也减轻了不少,他微微舒了一口气,“福公公,多谢。”
“主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您还要喝吗?”
“不用了,福公公,你也坐下歇歇脚。”
“不用,主子您坐,奴才去将这碗还给主人家。”福全端着空碗,转身跑去还碗。
待福全还了碗回来,两人久等都等不到玄湛折返。
云恸道,“福公公,咱们去府衙。”
“可主子,陛下吩咐咱们在此处等他,如若咱们去府衙,半途与陛下错过走散,陛下定会着急的。”
第77章 父母官
云恸眉目微紧,“陛下的安危关系整个天下,容不得丝毫的闪失。”他退让到如此地步,所为的不就是这个关系整个天下的男人吗?
如果他的安危有所闪失,那他所承受所退让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主子……”福全欲言又止。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身系天下的九五之尊的安危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更清楚,眼前这个小主子对皇帝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皇帝陛下将人托付到他手上,如果这小主子有任何闪失——他实在不知道,他该如何跟皇帝陛下交代。
“无碍。”云恸淡淡的摇头,喝下那碗热水后,腹中钝钝的闷痛感减轻了不少,到不至于影响他的行动。
“主子,咱们就在此处等候吧,您身子不适,陛下一再交代让奴才好生照料您……”福全呐呐的低言。
云恸轻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福公公,大胤可以没有云恸,但是绝不能失去陛下,你明白吗?”
福全张了张嘴,最后默默颔首,“奴才明白。”
“走吧。”
“是。”
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紧紧扎在背上,福全伸手上前要搀扶他。
云恸摆摆手,“不用。”
看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异状,行动也丝毫没有滞缓,但是想到方才他们从客栈出来这一路,他明明身子不适到了极点,可是他却隐藏得丝毫不显,还面不改色的走了半个时辰,如果不是让陛下发现,还不知他忍到何时。
此刻看着他的模样,福全也吃不准他到底如何,只得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一旦有何状况,也不知慌得手忙脚乱。
他却不知,尽管他这般小心翼翼的防范着,待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却依然慌得完全乱了手脚,不知所以。
找人问了府衙的方向,两人便赶了过去。
还离着一段距离,远远的就看见府衙前围着的一大群百姓,数十只火把将府衙大门前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嘈杂声一片,嚷嚷声不歇。
“看来是城中百姓来找知府老爷讨说法来了。”福全对云恸道。
云恸点点头,“走,咱们寻陛下去。”
府衙坐北朝南,地势较高,府衙前还没有被洪水浸漫,聚集在府衙前的百姓却多是衣衫尽湿的,显然是从城东城南而来。
走近了暄哗声更大。
“开城门——”“你这狗官,你是想要这满城的人都淹死在这城中是不是!?”
“对!狗官!雍州城被淹了,朝廷要那你是问,你便要拉着这全城的人来跟你陪葬是不是?!畜生,你也想得太好了!”
“快开城门……”
“开城门!快开城门!大水已经淹过来了!”
“快开城门啊——我夫人要生了——”匆匆赶来的一个中年男子一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路又哭又喊,一身绣工精湛的锦袍脏污不堪,头上的金冠也歪了,头发也散了,狼狈得如同泥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朱员外……”
“快啊!我夫人要生了!快开城门——我不能让我夫人把我儿子生在这洪水中啊——快开城门啊,李大人!李大人!您行行好,快下令开城门吧!”朱员外跪在地上猛磕头,又哭又求,一个大男人哭得让人有些不忍。
“朱员外……”
“李大人!您行行好吧,把城门打开,我夫人要顺利生下孩子,我给您立一个长生牌位,您行行好吧!”他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才盼得这么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偏偏挑在了这个时辰要落地,如果这城门再不开,他这孩子难道要生在这洪水中吗?
中年男人苦苦哀求得失声痛哭。
云恸看着,眉心一蹙,看着那大门紧闭的府衙,他对福全低声吩咐了一声,“你待在此处,别乱走。”
“主子您……”福全伸手就拽住他的手腕,看云恸肃然的神色,他立马儿缩了手,低声道,“您带着奴才吧。”
“你待在此处。”云恸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如若你见到陛下,就在那处等我,我回来寻你们。”云恸指了指不远处的牌坊。
“主子……”
云恸转身,动作很快,转过一处转墙边角,转瞬就消失了人影。
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福全急得狠狠跺了跺脚,“这下我该如何给陛下交代啊!”
云恸转过府衙前的大道,转到了背面的一条小巷,看了看左右,寻到一处小窗,确定无人之后,他提气,抓住高处的窗口,腾身一跃,翻过了两人高的高墙。
落地之处,是一处茂盛的花木从,周围黑得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也无人声,应是后花园。
他跃出花丛,直往正堂而去。
府中并非一片静i盆,下人房中嚷嚷声一片,云恸悄悄撬开窗户看了一眼,是几个丫鬟正在哭哭啼啼手忙脚乱的收拾包揪。
他轻轻将窗户掩上,一步不停的往主人的正房掠去。
行至正房门前,云恸才刚迈过去一只脚,豁然侧身一闪,将身子重新避回暗处,眸子中厉色一动。
府中下人乱做一团,可却有十数的家丁面不改色的守在正房门前,家丁一身普通青色布衣,却明显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家丁。
云恸在军中多年,对分辨普通家丁和百里挑一的精兵自是不会错眼。
这些身着寻常家丁衣衫的几人,却都是足以以一当十的精兵。
可是……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府衙之中?
据他所知,驻扎雍州的兵力是由跟了皇帝十年的贴身侍卫黄云山在掌管,兵政分家一向是常理,断无搅合在一起的道理。
但是,这又是何种情况?
云恸眉峰一紧,悄声退了出去,转身转向了屋后。
屋后是一处小花园,正值花木茂盛之时,一丛一丛的将屋后檐遮掩得密密实实。云恸穿过花木丛,悄声靠近屋后那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