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安取起茶壶给主子杯中添上茶水,“回主子,十七年零七月。”
听到他说,玄湛点点头,“你跟着朕也有十五年了吧。”
“是啊,还差二十一天就满十五年整了。当年如果不是贵妃娘娘和世子殿下,奴才的骨头可能都被野狗啃了吧?”
提及往事,全安有些唏嘘,眼眶有些微红。
“那你可得好好记着世子这救命之恩。”玄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煞有其事的言道。
全安狠狠点头,“奴才没齿难忘!”
“既然没齿难忘,那以后就好好报答他吧。”
“主子……”全安脑袋有点嗡嗡,主子这是……何意?
“嗯?”玄湛挑眉,“难道你这没齿难忘难道就是嘴上说说?”
“不!不、不是……奴才不是这意思!”全安连连否认,急得脸色都涨红了,“主子,奴才不是,奴才这..”看着向来稳重有序的大总管被急得这般模样,玄湛摆摆手,“行了,朕知道了。”
“……谢陛下!”
知道主子总算是没打算再继续折腾他,全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身为御前大总管,皇帝陛下的贴身侍从,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避讳。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清楚,也始终牢记,所以这些年,陛下才对他信任有加。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耐,一旦逾矩犯了陛下的忌讳,陛下碾死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且,绝不会心慈手软。
世子身为大胤唯二的异姓王,以他的身份如若与之走得太近,只怕能把朝廷上下给掀个底儿朝天,到时候他自己搭进去不说,云王府更是会受到牵连!
他一个小小太监,死了不要紧,如果连累了万人敬仰的云王府遭罪受累,那他只怕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对于全安的心思,玄湛自然清楚,全安打小就跟在他身边,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也清楚,看着依然心有余悸的全安,玄湛笑笑便了,并不打算继续吓他。
马车哒哒的不紧不慢的在街道上,马蹄偶尔踩到没有积雪的青石砖上,哒哒作响。
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一派繁华似锦,这是他治下的大胤,是他费尽多年心血换来的太平天下。
“陛下,您再瞧瞧?”
看着侧耳倾听车外的声音的皇帝陛下,全安作势打起车帘,让他再瞧瞧。
“不必了。”玄湛却并无此意。
何必再看呢?为君者,不就是当如是吗?这是他作为君王应担之责,应付之任,无从骄傲,无从自满。
为江山为社稷求安定,为黎民为百姓谋福祉,只不过是作为君王因尽的职责所在罢了,他更是无从自傲。
可……他当初为君为帝,这却并非他的初衷。
*
马车驶到长安街尽头,那处偌大的府邸前,静悄悄的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
马车甫一停稳,车夫和车辕上的黑衣男子就率先跳下马车将四周仔细观察了一遍,确定周遭无误之后才向车内的主子稟道。
“嗯,去叩门。”
来都来了,皇帝陛下自然是不打算就这样远远的看一眼这王府府邸就转身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全安忙起身。
“不用,暗一去吧。”
“喏。”听到吩咐,黑衣男人抱拳拱手一应,转身就去叩门。
“叩叩——叩叩——”门环在府门上叩出两声咚咚闷响,待了片刻之后,那扇高大的府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来,门房仔细的打量了一圈叩门的黑衣男子,看着他的衣着打扮,忍不住微微愣了愣,这数九寒天,可是这人怎么就穿着单衣?
“请问尊驾是?”王府的门房自然不是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憨蠢愚笨之人,态度还算和善。
“我家主子想要见见世子殿下。”
“请问尊驾主子是?”门房点点头,府门仍然是只打开一个脑袋的缝隙,来人身份尚不清楚,他自然不会蠢笨到大开府门直接就将人迎了进去。
更何况,世子刚刚回京,深居简出,一向不见外人,王府府门依然紧闭,不待外客,更徨论这除夕夜找上门来的。
“我家主子是世子殿下的朋友,请通传一声。”
主子不让那如同皇帝陛下门脸的大总管来叩门,理应就是不愿冒然公开身份的。
“对不住尊驾,我家世子身子不适,吩咐闭门谢客,一概不待外客,还望尊驾见谅。”门房摇摇头,并不打算通传。
这些时日,这静繼了十几年的王府门槛都差点被踏坏,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世子都一律闭门谢客不见的。
暗一听闻此言,也不做过多纠缠,抱拳谢了之后,转身就回去跟主子复命。
“主子,门房说世子殿下身子不适,闭门谢客不待外客。”
“身子不适?”玄湛闻言,略讶异的朝全安询问道,“早间世子可有不适?”
全安傻眼,昨儿晚上跟世子抵足而眠的可是这位爷啊,早间更是连帐幔都没有掀起,他是压根儿就没瞅见人,他上哪儿去知道世子身子是否不适?
“奴才……”
玄湛摇头,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今儿早间,除了太极殿近身伺候过的宫人见过那人,全安一直跟在他身边,断然是不会知道这等事情的。
玄湛将腕间的念珠褪下,刚准备递给暗一复又停下,如果将此物呈给那人,那人自是知道来者何人,可若是那小家伙当真身子有碍,这天寒地冻的这般惊动他,他实在不舍。
让全安去倒是省事儿,可是他本就是微服而来,并不愿闹出动静惊动他人,更徨论是今夜这般特殊的日子。
树大招风,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略一沉思,玄湛招招手,让全安过来,低语了两句,全安便谨慎的颔首而应,伺候皇帝陛下披上厚实的披风,自己率先跳下了车。
全安上前凑近暗一的耳畔低语了半响,暗一微一颔首,轻巧而有节奏的拍了拍手,暗处边即刻跳了三个暗卫,暗一吩咐了一声,他们又四处散开,半炷香的功夫又折了回来,不过身上已经除了暗卫的黑色劲装,换了寻常的侍卫服饰,肩上披着披风。
待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全安才小心的上前去请主子下车,“主子,一切都已妥当。”
待主子从车上下来,全安才缓步上前去叩门。
叩了两声,王府大门再次打开,门房无奈夹杂些许不耐的话音在看到门外所站之人后,顿时哑了声,“大、大总管——”全安颔首,“咱家有事要即便面见世子,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大总管您请。”门房吓了一跳,赶紧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同僚去通稟,自己则快手快脚打开府门,迎全安进府。
“咱家叨扰了。”
“大总管您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来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何谈叨扰啊!”其他任何人都能拦,可唯独这位是不能拦的,拦了他就如同拦了皇帝陛下,那可是死罪!
全安快步踏进府门,眼角扫了一眼紧随身后的主子,全安不着痕迹的默默侧了些许身子。
他一个奴才,哪里能这般行于君王身前的?
作为御前大总管,全安已经引开了注意,他头上掩着风雪帽,又因为夜间光线不明,倒是无人注意到这突兀的与众不同。
一行人顺利的进了王府大门,门房引着全安前往正堂,刚到半路就被闻讯赶来的云九截住全安并不欲于他过多客套攀谈,直奔主题。
“咱家奉命面见世子,还请云管家带路。”
“是,大总管这边请。”
“咱家听门房所言,世子身子不适,可好些了?”全安问。
“劳公公挂怀,世子偶感风寒身子略有不适,服了药已无大碍。”云九回话之际,脚步错了两步,敏锐的观察力让他下意识的朝那带着带着玄色雪帽的侍卫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不对劲。
“这黑灯瞎火的,云总管注意脚下。”
全安看到他注意那边,不惊不慌的提醒道。
小廝提着灯笼,大部分是照在全安的脚下,云九与他并行,脚下倒是暗了一些。
“谢大总管提醒。大总管这边请。”云九含笑道谢,如同诡异莫名一般,引得他再次回首去望。
不过那人走在全安身后,那灯笼的羸弱光线看得并不真切,云九暗暗纳闷,那理应是宫中侍卫,可是为何他却始终感觉不对?
绕过花园和回廊,待全安一行人到达正堂时,云恸已经候在堂中了。
玄湛远远的边注意到了那抹劲瘦身影,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那偶尔夹杂两声浅浅的咳嗽,已经让玄湛蹙起了眉峰。
早间晨起时,他还并无异常,怎么就这一日光景就突然染上了风寒?
“老奴参见世子。”
进了正堂,全安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身后的侍卫挺直而立。
“公公请起,无需行此番大礼。”云恸立身于堂,看着全安心里,忙俯身相扶。
“谢世子。”
“公公深夜登门,咳咳……可是陛下有何旨意?”有了上次的先例,对于深夜临门的御前大总管,云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