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安向于成忠转达皇帝陛下的旨意时,于成忠差点没把自己一脑袋的头发给薅掉。
皇帝陛下不住行宫,竟吩咐直接跟诸大臣和将士一样直接住营帐,而且这营帐不能过分简陋失了皇家威仪,又不能过分铺张违背皇帝陛下的旨意,这礼部尚书的差事不好干啊!
进了围场,远远的便瞧见离御道甚远的一处高地上那耸立的玄色为底绣明黄金龙的偌大圆形帝帷,以帝帷为中,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的营帐拱卫,分布于帝帷近十丈之宽,其外再步将士营帐,一层一层相叠,甚为壮观。
云恸常年行军打仗,对营帐这样的布置略微颔首,表示认同,帝王行猎,形式大过事实本身,这人身份贵重,安危非比寻常,万不可儿戏。
相较之下,玄湛到皱了皱眉,这样的布置到比住行宫还兴师动众。如此这般,反到失了打猎的乐趣。
这难得出宫的人儿只怕是要失望了。
“恸儿……”他侧头,想要劝慰身边的人儿,“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咱们直接轻车简行出宫,寻一处山野之地行猎。”
帝王行猎,向来是形式大过趣味,猎场本就是围好的,猎物也是围在场中养的,就是这般,打猎时,前有人围,后有人堵,与真正的捕猎意义完全不同。
云恸摇摇头,“无碍,如此就很好。”
相比宫中那养尊处优的日子,能来这皇家猎场松泛松泛筋骨,已然是难得,他到并无多少失望,只是看这人的神色,到比他还显得失望。
“待到冬日,咱们寻一处地方,真正打一次猎可好?”玄湛听他如此说,越发觉得他此刻的失望,安抚他道。
云恸闻言,忍不住失笑,“那希望陛下说话算数,不要嫌天寒地冻不允我出门。”这才秋日,这人便絮絮叨叨的觉着天凉,怕他被风吹着,这要到了冬日,这人还会允他出宫打猎?
果然,听闻他此话的皇帝陛下即刻蹙起了眉峰。
云恸摇摇头,他就知晓,这人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真到了冬日,出门这人只怕都不允,更遑论出宫打猎了。
顺着御道,刚走两步,挣扎了半响的皇帝陛下轻轻拉过他手中握着的缰绳,牵着清云缓步踏入围场,略微领先一个马头,清了清嗓子,一副威严庄重的模样道,“到时只要你没有怀上皇儿,便允。”
先不论冬日天寒,若是有了身孕,还谈何狩猎?若是有了孩儿,定是要拘着他在太极殿好好养胎的。
闻言的云恸,一张莹白的脸霎时红了透彻,这人——侧头看了一眼那面红耳赤的人儿,皇帝陛下顿时龙心大悦,毫不在意后边儿窥探到帝王亲自替人牵马的震惊目光,自顾牵着进了围场,一路行往那被拱卫的帝帷。
走得近了才发现,帝帷四周设有木构藩篱,藩篱之外才是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的营帐,如此帝帷便独成一隅,倒不会因君上臣下杂居一处而被扰了清静。
下了马,皇帝毫不避讳的牵着人直接进了帝帷,随后抵达的诸人皆神色复杂,这是要直接入住帝帷之意么?可转念一想,在宫中这‘女子’便是居于太极殿,这会儿跟随皇帝陛下入住帝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张青榆刚目送帝王携人进了帝帷,突然看到缓缓停驻在帝帷左侧的那辆车架,霎时一个激灵,神色剧变,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去,走近车架前,正好赶上马车的帘子打开。
“臻儿……”
德妃车架坠在龙舆之后,可是染了风寒的德妃自出城便躺在车上睡了,中途停顿时也未醒,自是错过了见到那被帝王金屋藏娇的‘女子’那惊为天人的一面,此刻打开帘子便见到父亲一脸忧色的望着自己,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不甚红润的脸,以为父亲担忧自己的身子,笑着安抚道,“父亲莫担心,女儿无碍。”
张青榆会错了意,只以为爱女是故作坚强,他伸手从芷兰手中接过爱女的手臂,搀着她小心翼翼的下了车,“臻儿,爹爹从未想过要你光耀门楣,只要你好好的,爹什么都不求。”“父亲……”德妃有些诧异,左右瞧了瞧,见王公大臣众人皆在场,父亲怎么连嫌都不避,直接说起了这些话?
张青榆将爱女扶下车,便将她交回芷兰手中,不再多言,“带娘娘去帐中梳洗安歇。”德妃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解,父亲这是怎么了?
虽是自己的爱女,可如今到底身份有别,虽然权被皇帝架空,可他如今毕竟还是朝廷重臣,还当着众人的面,张青榆也不敢太过越矩,只能匆匆叮嘱一句,希望爱女不要为那‘女子’大伤心神进而去使计争宠才好。
如今这情形,他比谁都清楚,皇帝陛下一颗心全扑在那‘女子’身上,只怕是任谁也无法轻易撼动那女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若贸然去争宠,只怕得不偿失啊!
德妃目送父亲远去,回身压低了声儿询问,“芷兰,本宫入睡这一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好端端的,父亲怎会无故说这些话?
芷兰扶着德妃,垂下眸子小声道,“陛下将那‘女子’一起带来了南苑^”德妃倏然一愣,左右环视,“那人呢?”那‘女子’也随驾来了南苑么?
芷兰抬眼瞧了瞧德妃的神色,“人被陛下带入帝帷了。”
之前在路上,那‘女子’出舆驾上马时,她远远瞧了一眼,瞧得并不真切,可是那‘女子’似乎和传闻的相差甚远。
德妃皱皱眉,总算是明白父亲那忧心忡忡是为了那般,她忍不住失笑,“父亲这是怕我被嫉妒蒙了眼蒙了心,贸然争宠吗?”
“娘娘……”芷兰有些欲言又止。
德妃摆摆手,“别担心,本宫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争宠?也要有争的啊……
第143章 无题
帝帷外圆内方,内帏纵横各五丈,高一丈,地以羊毛厚毡铺就,顶覆牛皮帷帐,木质框架,十分结实,风雨不侵。
内里寝阁、起居、书房皆一一分隔开去,虽不如皇宫大内那般富丽堂皇,倒也舒适典雅,并不比那殿阁的舒适逊色。
“短短半月,能打点得如此周全妥善,也算难为于大人了。”对云恸这样常驻疆场的武将而言,安营扎寨自是家常便饭,但到底是行军打仗,与这帝王出行并不一样,看这面面俱到的安排布置,那新晋的礼部尚书倒是个有章程的。
随先遣军前来的内势已经将账内的暖炉置上,相较外间的寒风习习,进了这账内,一股暖烘烘的热气蒸腾扑面,颈额顷刻便起了汗意。
将肩头的披风解下,牵着人在一旁的软塌上落座,待身上仅存的那点寒气散了干净,玄湛吩咐福全取来一袭轻薄一些的室内长袍,边给他更换边道,“他若是这点能耐本事都没有,刘墨林也不敢贸然举荐他擢升这六部大员了。”
云恸闻言,也知自己那话说得多余,“这倒也是。”那刘墨林虽说掌管吏部,这六部大员的任免却不是他一个礼部尚书能干涉的,帝王让他举荐,这举荐的人选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举都敢荐的。
“来,抬手。”接过福全奉上的腰封,玄湛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将手臂抬起,见小人儿依言抬起了手臂,方便他围系,他才又道,“不过这于成忠,他到没看走眼。”
之前的礼部尚书何之道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沐亲王前脚递了折子闭门思过,他后脚就跟着递折子告假养病,足足养了半年以观望朝中风向,他这刚封了张氏的女儿,他立马儿就辞官要告老还乡。
人老成精,这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人识时务,也跑得快,越矩的也一概修整剔砍,到让他难得寻由头去收拾他。何况,这礼部他是动了心思要收到自己手中来的,走了这么个人老成精的也好,省得让他多费心思。
云恸不向不愿对前朝之事过多询问参言,也就是这些日子,他还愿偶尔插上两句,但更多的,他便不愿再多言。
他举着手,老老实实的任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替他更衣。他一向不喜人近身伺候,在宫中,更衣梳洗这类小事儿,他都是自己动手,但只要这人得闲,更衣束发这些事,他便不由分说的抢了去,还不允他推拒。
“今日天色不早了,便用于修整,你也别惦记着出去,好好在账内歇息。”外间秋风阵阵,吹拂得王旗猎猎作响,刚下了雨,凉意越发浓重,皇帝陛下这管家公的性子一时收不住,絮絮叨叨的拉着人叮嘱。
云恸有些无奈,这人就在这帐中盯着他,他身边又没有侍卫,独自一个人,这偌大的围场,满朝文武皆是,到处都是盯着他的眼睛,他还能跑去哪里?
对于那些窥探的眼睛,皇帝陛下比谁都清楚,但想要这人儿将来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这是必经之路。
云恸也清楚,他的存在对满朝文武而言并未秘密,或者说是个公开的秘密,到底是有这人的默许,否则对帝王而言,想要藏个人有何难事?
只怕这人从未想过要将他藏一辈子,一开始隐瞒他的存在,只不过是因他并未与他心意相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