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励不禁扪心自问,陈奉太狡诈谨慎,一直对他带有防备,他当真能从陈奉嘴里套出宝藏来吗?男人多半都有着充满挑战欲和冒险精神,顾励也被激起好胜之心,事情越是复杂困难,他越是要试一试!越是艰险越向前嘛!
顾励出了门,走到医馆,去看看小乞丐怎么样了。哪知道刚走进去就被里头的兵荒马乱惊呆了。
药房的掌柜、大朝奉与大夫三人正拿着扫帚,围在药橱下,不停地扫药橱顶呢。就见橱顶上一团什么东西,嗖地一声跳到矮柜上,连滚带爬摔下来,往药店外头闷头直冲,撞进顾励怀里。
顾励抱住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小乞丐。
小乞丐惊慌失措,挣扎着想跑,顾励把人夹在腋下,走进药房,冲掌柜三人笑道:“几位这是大扫除呢?”
大朝奉吹胡子瞪眼,说:“你看看你送来的这小鬼,刚醒过来就到处躲,把我这药店弄得乱七八糟。”
顾励给人赔不是,又给足了药钱,掌柜的这才算了,对顾励交代:“赶紧把他接走吧。”
顾励说:“这孩子还没好利索吧,昨天他流了好多的血!”
“这孩子皮实,身子骨健壮着呢。让他再喝几帖药便无大碍了。”
顾励于是和掌柜说定,请药局帮忙熬药,让小乞丐每天定时过来喝药便是。
小乞丐小声嘟囔:“苦……不喝……”被顾励捂住嘴拖走。
小乞丐倒是比昨天干净多了,伤口裹好了,身子也擦干净了,小脸蛋颇白净,额心一点讨喜的红痣,一双黑眼睛圆溜溜的,不无警惕地瞪着顾励。
顾励捏了捏他的脸,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抓住顾励的手,作凶狠状塞进嘴里。
“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
小乞丐松开手,小声道:“猫……叫小猫……”
顾励哈哈一笑:“这名字适合你!”
他带着小乞丐,买了点猪血,找了家面馆子,让小二把猪血烧了,下在面里,给小乞丐补点血。
小乞丐蹲在长凳上,看顾励一眼,扒拉面条。顾励说:“小猫,你现在住在哪儿呢?”
顾励琢磨着让小乞丐在街上流浪也不是个事儿,这么小的孩子,让拍花子的拐了去都没人知道。可他也不能把人带回陈奉哪儿吧,否则若是这小乞丐说了些什么,又要生出变数,更不能把人带回宫里啊,不然让人知道他又往宫外跑,还不得吵翻天。
“方哥哥那里。”小乞丐挠了挠头:“他不见了,我要等他。”
原来他住在少芳原先那地方,顾励记得没错的话,那里的床是坏的,屋子里还有个死人。哦对了,康启宗已经发现了罗广文的尸体,那具尸体现在应该已经被运走了。
不知这小乞丐在那里住了多久,顾励问道:“你方哥哥住的地方,有个死人,你见着了吗?”
小乞丐没去想顾励是怎么知道的,只点点头。
“你不怕吗?”
小乞丐摇摇头:“我爹……我娘……长丰伯伯……天素婶婶……习惯了。”
顾励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小乞丐也是心大。屋里有个死人一样睡,死人被顺天府抬走了他也无所谓,想必是见惯了死人啊,也不知这孩子就近经历过什么,才能面对尸体还能如此习以为常。
顾励有些心疼,摸摸他的头,道:“那你先住着,你方哥哥说不定这两天就回去了。”
他已经叫康府尹把方从鉴放了,这两天应该就能出狱了吧。
待他吃完了面,顾励从兜里数出一些利禄通宝,让小乞丐保管好,交代他:“饿了就用这个买吃的,别再去偷东西,若非得偷,那就跑快些,别被抓了。”
小乞丐点点头。
“记得每天去医馆喝药。”
小乞丐皱起眉头,苦着一张脸。
顾励跟他在面馆前分别,往住所的方向去,回过头时,那小乞丐仍默默地站着,目送着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奶饼哥哥!”
顾励回过头看他,小乞儿小小的身影,也不知能在这艰难的世道上保全多久。
顾励看得心酸,一个人闷着头回了住的地方。陈奉还坐在窗下,目光灼灼看着那张纸,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演算推理。顾励心说他还当真看得懂啊,走上前,就见陈奉抬起头,一双发亮的眸子看向顾励。
“师父曾对我说过,世界上没有蜃兽这种东西。渔民们在海上所见蜃景,不过是远方海岸边的景致。我原以为,这是只有我师父才知道的天机,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能制造出这种天机!”
他虽然是在对顾励说话,但更像是研究到了激动处,忍不住倾诉。就听他又叹息一声:“这所谓的折射率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若是能参透,我也能做出蜃景!”
顾励刚想夸赞他富有研究精神,就听陈奉说:“到时候,操控了蜃景,便可操控人心!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搞破坏呢?顾励心说还好自己没写清楚,不然真要让陈奉这小狐狸掌握了科学技术,说不定真能把他从龙椅上掀下来。
第29章
顾励百无聊赖,看到陈奉放在一边的邸报,拿起来仔细翻看。这邸报不是昨天那份,今天新出的,上头第一条就是顾励下令赦免叛军的消息。
顾励忽然想知道陈奉看过邸报没有,有没有放下屠刀回家种田的念头,于是拍拍陈奉的肩膀,问道:“陈天师,你看这邸报上头写的,皇上赦免了咱们义军,从前过错,概不追究啊。”
陈奉百忙之中抬起头来,扫了邸报一眼,嗤笑一声:“想必又是塞先生给他出的主意。”
说罢,他一双目光又黏在了纸张上。
???就这样?
这反应与顾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
就算不为自己的宽宏大量感动,至少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就此罢手吧?为什么他就这一句话?
顾励不服气,问道:“陈天师,你怎么看?”
陈奉转过头,点评道:“塞先生倒是有些智慧,既然他出招了,那么我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你……你要怎么见招拆招?”
“他想把义军化整为零,我便偏要让义军仇视朝廷,敌对朝廷,朝廷颁布谕令,只要义军不信,那么这谕令便是一纸空文。”
陈奉说完,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研究折射率了。
顾励想不通陈奉到底要做什么,于是把邸报翻看一遍,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时辰,已近午时,是时候回宫了,他不能离宫太久。
“我该去俞公公那儿了。”顾励说。
陈奉挥了挥手,目光仍旧紧紧盯着纸张。
顾励自讨没趣,走到门口,忽然被陈奉叫住了。
顾励回过头,就见陈奉大步走来,面带微笑:“夷辛,你这就回去了么?”
顾励啊了一声,纳闷道:“是啊,怎么地,你要送我?”
陈奉握住他的手,亲热地说:“俞公公那里,就劳你费心了。那位赛先生究竟多大年岁,长什么模样,若能打听清楚是最好!”
顾励刚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说:“这样的话,我可得费劲讨好俞公公了。”
“那就讨好他!我这里,你不用来得这般勤,免得叫他起了疑心。”
这倒正中顾励的下怀。
手下人拿着一份邸报走进山洞的时候,耿崇明正带着人在煮稀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火光在石壁上跳跃。
“耿帅,这是从北边弄来的邸报。”
“举人,读来听听。”耿崇明仍旧专注地盯着锅,用一截树枝不停搅拌,锅里冒出滚滚的热气,众人的喉结禁不住上下滑动。
耿崇明身旁一瘦高个儿捻了捻胡子,拿过邸报,派头十足地抖了抖,清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上谕:着各地员吏筹措春耕事宜,务违天时。民苦三饷久矣,自今起免除三年赋税。钦此。”
“这文绉绉的,啥意思?”
外号举人的瘦高个儿琢磨了片刻,解释道:“意思是自今年起,朝廷不征收赋税了。耿帅,还有这等好事?”
“他娘的!怎么早不免税?”
“就是,先前朝廷频频加派三饷,把咱往死路上催逼,现在发的又是哪门子神经?!”
耿崇明也抬起了头,从举人手里抽走邸报,快速翻看。邸报上其他的消息都和他们没关,他便又把第一条,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看了一遍。
“耿帅,你说说这是真的吗?朝廷当真……不收税了?”
“这邸报可是从京城里头弄出来的,不会有假吧。”
“那咱们……咱们还回去种地成吗?”
耿崇明合上邸报,凶道:“想什么呢?我们是叛军,是反贼,回去被抓是要杀头的!”
山洞内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了。
举人往地上一躺,慢悠悠叹了口气,哼起了乡间小调:“开弓没有回头箭,独木桥前顾自怜,老天爷也你怎地心太偏……”
就在这可笑的荒腔走板中,有人忍不住呜咽一声:“想回家看我老娘啊……”
耿崇明怒喝道:“举人,别唱了!都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们走上了这条路,就别想着回头了!陈天师前几天送了信来,让咱们都小心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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