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顾励念叨着:“原以为我会先走,哪知道穆丞相竟先我一步!”
顾励看他皮包骨头的枯朽模样,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他去治理黄河了。就和聂光裕一样,夏星骋也带起了几个可用之人,顾励便把事情交给他们,让夏星骋去庙里好好安度晚年。
然而或许是忙碌太久,一旦闲下来,身子骨反而垮得快,刚过了夏至,他便听说了夏星骋在寺庙中圆寂的事。
顾励一年中送走了两位老人家,不免有些唏嘘,为夏星骋写了祭文,另外在黄河边立碑,写清楚夏星骋治理黄河的功绩。
今年的旱灾厉害过去年,幸而民间百姓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多种了许多红薯土豆,顾励也叫皇庄上收了粮食后交由户部赈灾。至于收税之事,因旱灾严重,便减免九成,剩下一成,乃是他想算算民间的耕地面积与鱼鳞册所登记的是否有出入。
这一年夏季和秋季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眼看着聂光裕问斩的时候到了,京城中发生了一件事。
聂光裕在牢里递出一件血书,上陈冤情。所陈之事,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妻子——贺双兰。
顾励看了血书后才知道,原来聂光裕落马后,他妻子儿子没有着落,家业为族中长辈占去,儿子找族中亲戚抱养,妻子则被发卖给了一户普通人家做继室。
贺双兰原本还有个弟弟任知县,可是聂光裕落马后,他妻弟贺宏光又如何能够保全,也一并被革职查办,贺双兰没了倚靠,一个弱女子,如何对抗地方士族,只能听凭发落。
然而她再嫁的这人,却嗜酒如命,吃醉了酒便要打骂她。贺双兰不堪忍受这等折磨,有一次被殴打后,趁这人打累了熟睡,拿剪刀刺死了他。
贺双兰被抓捕入狱,聂光裕在牢中听闻了这件事,悲痛欲绝,五内如焚,便咬破手指写了血书,想为贺双兰求得一命。
顾励看着那脏污的血书,简直震惊不已。他自己就是单亲母亲抚养长大,深知女人的艰辛,就算是在现代,一个女人在职场上社会上也有诸般不易,更别说是古代的女人,尤其是大楚的女人。
大楚与大明一样,女人都要裹小脚。此外男女之防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男权社会对女人的支配和压榨,也到了极致。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他要改变这种现状,从贺双兰的案子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唉,大明开始女人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还要裹小脚,妈的,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的摧残!我看过一张民国时期的照片,战乱中一个裹脚的女人因脚掌畸形,不能奔跑,只能在地上爬。真的是太触目惊心了。
另外关于司礼监太监很少有善终的,这个信息来自蔡石山的《明代宦官》。老朱家的子孙挺寡恩的。
PS:奉奉下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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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贺双兰收押在顺天府牢内,顾励把顺天府尹康启宗找来,看了她的卷宗。卷宗的内容和聂光裕的血书写的出入不大,聂光裕的家财籍没充公,还剩下一点浅薄家底,也被亲戚们瓜分了。
聂光裕在位时,聂家也跟着一荣俱荣,鸡犬升天,不知多少人来巴结请托,可谓风光无两。然而聂光裕一倒下,便好似当初赵升倒下一般,聂家风光不再。聂家的族长自然意难平,又听族中人抱怨,这事说来说去都是贺双兰妻弟的事惹起来的。若不是为了他行贿走关系,为了他杀了谢杏村,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聂家家族于是把整个事情的缘由都归罪到贺双兰头上,又因她是个哑巴,本来便瞧她不起,当即由族长做主,把聂家剩下一点家产夺来,贺双兰的儿子送给族人抱养,贺双兰便被卖给一鳏夫做继室。
此后发生的惨剧,便如聂光裕血书上所写,贺双兰不堪忍受家暴,拿剪刀刺死了丈夫。
顺天府抓了贺双兰,还没把这宗案子移交刑部,顾励交代他:“这案子先不着急,朕自有打算。贺双兰一个弱女子,不会说话,又无钱打点,在牢中少不得要吃些苦,你多照顾着些。”
顺天府尹康启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领命回到顺天府,还在琢磨这事。他把江夏生叫来,问了贺双兰的情况。
江夏生说:“我看她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怕是活不成了。”
康府尹带着他去了地牢。
贺双兰果然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反映迟钝。中午送进去的饭菜,她也没动一口。
康启宗看着她,说:“你这是作甚?案子还没审,便不想活了?想想你儿子吧,不想再见见他吗?”
贺双兰终于有了反应。她迟钝地抬起眼,看向康启宗。
她不能说话,但康启宗看出她的疑问,说:“虽然你丈夫聂光裕愧对皇恩,但陛下宽大为怀,你虽犯了死罪,但是让你在死前再看儿子一眼,应当不难。”
他也不知陛下关注此案,是什么用意,但是陛下既然让自己关照贺双兰,想必不会阻挠她看儿子最后一眼的。
贺双兰听见这话,终于动了动,把那碗糙米饭端起来,一点点塞进嘴里,两滴眼泪掉进碗里。
康启宗瞧着她,虽然在牢中污秽不堪,但也看得出她脸庞清秀姣好,难不成陛下这是看上她了?
不至于吧,说老实话,他觉得这女子虽然容貌出众,但陛下可比她好看多了,再说又已嫁作他人妇,难不成陛下就喜欢这种?
他登时打了个冷颤。
康启宗绿着一张脸,交代地牢的差役们不许为难贺双兰。江夏生见他居然亲自来叮嘱这事,不由得纳闷,多嘴一问。
康启宗压低声音道:“陛下交代的。”
江夏生不明所以。
康启宗又说:“中宫之位虚悬已久,陛下又是个年轻人,怎么可能一直不纳妃呢?”
江夏生登时一脸惊悚。
晚上小谭轮休,来找他喝酒,江夏生把这事说了,小谭也面有菜色,想起陛下和那名绿眸男子,又想起杨翰林,登时打了个冷颤。
第二天小谭换了值,守在干清宫门口,心里翻来覆去琢磨这事。
这时顾励走到宫门口,看见小谭,叫他:“贞儿呢?”
小谭说:“方才和真定伯在万岁山上玩呢,要不要叫他回来?”
顾励笑道:“让他玩会儿吧。”
贞儿这一年来长大了,也懂事多了,读书十分刻苦,很少出宫去找小猫。他既然在玩耍,顾励便由着他,该玩多久,贞儿自己心里有数。
他见小谭欲言又止,一脸纠结,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出宫去见了小江吗?难不成是小江遇到什么困难了?”
小谭说:“不是……”
他犹犹豫豫,期期艾艾,跟着顾励进宫,小声问道:“陛下,您当真要把贺双兰迎进宫里来吗?”
顾励正在喝茶,听见这话,噗嗤一声,险些把茶吐出来。
小谭连忙替他拍背,请罪道:“是卑职多嘴了。”
顾励看向他:“你听谁说的?”
见小谭不敢说话,顾励不禁失笑,说:“让小江跟康启宗说一声,莫要妄加揣测朕的用意。朕让他照顾贺双兰,为的是别的事。”
小谭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让人去把杨翰林找来。”
他找杨廷璧,为的是造势,提前占领舆论高地。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太难办了。儒家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那一套从汉代开始流传了一千多年,不想现代,这些读书人们从小接受的就是这套思想教育,要如何扭转他们对君权、男权的崇拜、敬畏和维护?这是否会动摇他的统治?
杨廷璧也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事恐怕不好办,陛下要转变大家的看法,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
顾励见他并未表达对顾双兰的反感,也没说“顾双兰杀夫死有余辜”这种话,心中颇感安慰。杨廷璧这人饱读诗书,却并不迂腐,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是找对人了。
顾励说:“顾双兰长时间承受家庭暴力,她选择杀夫,乃是情有可原。朕只是想让百姓们明白,朕要维护的是每一位百姓的人权,即便是女人和儿童,也拥有独立的人格,任何人不得伤害他们的权益。”
顾励隐约有了点想法,他没必要把矛盾引到君权和男权上头来,他要强调的是人权,是即便弱者,也有安全无虞地享受生活的权力。顾双兰这事如果能办好,正好可以让他借机促进立法改革,把保护妇女和儿童写进《大楚律》里。
杨廷璧眸光闪动,凝视着顾励,微笑道:“臣明白了。陛下愿意把这事交给臣,是臣的荣幸。只是既然要造势,这事便不是臣一人能办得的。”
顾励说:“你去安排吧。”
杨廷璧的文章,第二天便刊发在了《大楚晨报》上。杨廷璧用词委婉,辩证却鞭辟入里,态度鲜明,把人权的话题抛了出来,接着便谈到弱势群体,谈到妇女儿童。儿童尚且不好界定,但是妇女和男子一样,也按人头交税,自然该同样受到国家律法的保护。一个女子在街上被人殴打,尚且可以报官,在家中遭丈夫殴打,为何就必须默默忍受?难不成是夫妻这层关系,给了男人天然支配女人的权力?所谓夫为妻纲,是否应该给出先置条件?丈夫贤明宽和,才是妻子的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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