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罢,本少爷有分寸。”韩准看着两人依次掀开帘子出去了,才无力地趴了下来。
李知的境地倒还是挺好的,只是连宫也出不去他觉得无聊,便在自己的殿宇里到处瞎翻找,每日都有不同的惊喜,不是精致的珠子就是有趣的书,总之还不算彻底的无趣,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有时鼻尖总是萦绕着那份体香。
“韩准。”他不自觉地呢喃出他的名字,随后就靠着摆饰架子盘腿坐了下来,不在去扣地上的砖缝,又像是自责似得,恨不得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连你这块石头都被他弄到心动了……
轩镇的话如滚烫的铁烙上心脏,一瞬间没有痛,只有恐惧。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李知想起了那盒药膏,清清凉凉的,带着香味,那人放在柜台上便走了,什么也没说。
还有他带他回府,李知说不习惯,他便给他备衣服,洗澡也让他先洗,马车上李知有意的勾引,他也镇定地抱着他,没有真的如他所愿要了他,而是等他同意,等他也想的时候……
一点点的故事逐渐累积,让李知害怕,他一向克制,可那样性情想来十分粗鲁的人,对他却是有万分的包容与怜惜。
李知重重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起身跳进了早就凉透的水里,深深沉了下去,狠心地想要去死。
他连自由都没有,还有韩家……可是家族的敌人,无数李氏血脉的死,他都承担不起,若他是别人,只要不是韩准,任是谁,他都是认的。
他们真的不合适,李知还是浮出水面,身子冷了个彻底,终于算是清醒了,不过是美梦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罢了,百日将过他们也便没什么恩了。
“他娘的。”李知唾骂了一句,起了身,对着锁着的门就是一阵猛踢,不知怎的,少有的冲动也是因为他了。
侍卫听见躁动,将门打开,正面立着的人,刺眼的光下,男子俊郎的模样,明明是儒雅的,却也会如此失态。
“什么事。”侍卫问。
“没事,给我拿酒来。”李知差使道,很快,屋子里摆了两大坛半人高的酒坛,门也关住了。
“什么!方杳然干什么吃的,让他去,本少疼的不行!”韩准冲那士兵一通吼,最后还是让人家回来替他把衣服穿上,起身去了训练营。
他受伤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但若是让方杳然知道他被打得起不来了,岂不是闹笑话,韩准也怪自己给孟云放假,如今方圆也受伤了多有不便,这个关节眼上,他只好同去帮忙监军。
韩准憋着痛,走得虽然慢却是看不出他收伤了的,他可还是要些脸面的。
第30章 遗憾
唯有穿衣服的时候,韩准隐约感觉士兵有些不对劲,又因为坐不下,韩准是站着洗了脸,又挽了发,所以没他发现自己脖颈间的异样。
“韩将军。”方圆行礼,立在了韩准对面,公子温润,仿佛比原来好些,不像第一次去韩准那里道歉的样子,军装衬得他有了些英气,服色也比原来黑些。
韩准倒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圆,别来无恙。”他不像坏人,韩准一向很会看人,想必是孟云那傻小子永远也学不来的。
等开始训练了,韩准才觉得自己的脖子一被冷风吹过就有些刺痛,却看不到,他便难耐地挠了挠,竟是在手上也沾了血丝。
方圆刚好看见了,“韩将军的脖子破了。”
“哦,我自己抓伤的吧。”韩准一笑而过,继续威严地看着面前的新兵。
“韩……准……”
韩准掏了掏耳朵,并确定是有人在叫他,倒还有些不怕死的人,敢在这喊他,韩准缓缓回了头,有一个文雅的书生气的人上了练兵台,与此情此景十分不符。
宋秦玉,十分不见再地拱手行了个文人的礼,对方圆也是礼貌的一笑,“你就是那个方小将军。”他笑着道。
“干嘛,别打扰我们训练,去那边说。”韩准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拉着宋秦玉便要走,“告辞,小方将军。”他一向自来熟,方圆还是礼貌了呆呆点头行礼。
“你怎么来了,在这关得还不够?”韩准看着宋秦玉狐疑道。
“没什么,来看看你。”宋秦玉拿扇子敲了敲韩准的手,神色却不比刚才轻松,抬眼打量起了韩准的脖领。
“京城出什么事了?”韩准察觉到那人可能出事了。
“就是……玉清楼的红烧肉不是原来的味道的……你这脖子……怎么回事,韩大将军在军机重地也如此风流吗。”宋秦玉用冷玉制成的扇骨贴了上去,韩准觉得刺痛更甚了,“风流”这个词他便大概猜到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起开。”韩准打开了宋秦玉的扇子,黑脸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脖子,动作不得不说是飞快。
“莫不是皇帝……”韩准猜测道。
“可能是,李老板的手艺极好,宫里也是认可的。”宋秦玉天真地应和他的答案。
“我得回去一趟,你替我脱着我爹罢。”
“那军营呢,你不管了。”
“真是,怎么都赶一块儿了。”韩准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不行,我一定得去看看。”韩准很后悔就这样撤了李知身边的人,连他几日不在府都不知道。
“你还伤着呢,怎么去?”
“不如我替你去,陛下与我们一同长大,去探探口风,想来李老板不会真的有事。”宋秦玉道。
“你既然想好了,怎么不早去?跑这么远来找我做甚。”韩准呵斥道。
左不过,于宋秦玉而言,李知一个平民百姓能有什么事,况且,他这也是刚想出来的主意,还是为了个饭店老板。
“你……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罢了,我这便去了就是。”宋秦玉摇摇头下了石阶一路又返回了。
“若他有事,在韩家府门等我。”
韩准连忙又让人拿了纸笔,写了份奏疏送进了宫里,说是有要是要求见陛下,字里行间尽是谦卑恭敬,心里倒是想问问昨天轩镇这个疯子是怎么弄破了他的脖子。
韩准一天都在台上,坐着疼,站着累,心里又急,到底是方圆指挥地多些,韩准倒是也看了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大多都是较为轻便的武功,却有一种不甘于人的洒脱,收回放出利落,从不拖沓。
终于结束了,韩准便要走,又回头冲方圆一笑,“你的招数不错。”
他心急,还是上了马,不顾一切地回了京城。
还好,宫里召见的旨意也到了韩府,韩准骑马拿过旨意就飞奔去了皇宫。
如今天还热着,韩准背上火辣辣地酥麻,等下了马,衣料摩擦的更是疼,却着急见李知的心尚且没有变过。
一进了殿里,韩准便被引着坐在侧席,对面茶水已凉,刚才在韩家门口也没看见他人,看来李知无事。
“怎么,一日不见见,你是想朕了。”轩镇一脸愉快地问道。
“李知呢?我要见他人。”韩准斩钉截铁地僭越道。
“朕在问你,是不是想朕了?”轩镇依旧是不答。
“您说呢?”韩准反问。
“你当真是恨我?”轩镇问,扔下朱笔像韩准走了过来。看着他,“你说,朕怎么你了?”
他见韩准不说,便继续道,“李知他爹是先帝弄死的,这尚且与朕无关,不让你官拜二品入朝堂,也是为了保你远离这是非,至于你跟李知,朕更是眼睁睁看着你胡闹。”他说的话竟带着语重心长,是轩镇自己都没想到的包容。
“你我一同长大,你却从来都不了解我。”韩准看着轩镇的眼睛,满是失望,他性子一向粗糙,以为兄弟之情不必反复细腻言说,不想有今日毫无默契。
“我天生就是属于朝堂战场的粗狂男儿,陛下自以为困的住我,想将我置于永远安全之地,可这并非我所愿。”
“活着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
“臣是韩氏族人,生来便有热血,韩家为轩氏琢磨百年,臣不想在受控于君,而是想做自己!想做快活的韩准!”韩准义正言辞道。
“陛下知道臣为什么选择您做皇帝吗?”韩准继续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不把臣当轩氏的奴才,而是你的朋友,臣之所报,唯有皇位,还有忠心,其余的,臣都给不了。”韩准说完就转身要走,与上次一样。
“他被我送出关外了,你现在追,大概还来得及。”轩镇攥着拳头,看着那人的背影之顿了一下,就义无反顾地消失在了大殿上。
轩镇冷得发颤,当年为了韩准,他跪在冬日的雪里,冰冷的雪水渗透膝盖,冰冷彻骨,因为韩准揍了皇兄,替他出头。
青涩的少年,手和鼻尖都冻的通红,求着侍从替他通传,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不受宠,又少言,先帝对他一向不喜,知道他还跪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也是那次,先帝看见了他的勇气。
“父皇,韩准……他……是……忠臣。”他哆嗦着替韩准求情,“儿臣愿意担下所有罪责,只换的良臣一命,保我大泉江山安稳。”
先帝未置可否,大概是第三日,轩镇才醒来,韩准已经被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