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后是住进你府里的,现在不知所踪, 若说与你毫无关系,别说是父皇,就连我也很难被说服。”高淳轻轻摇头, “所以你还是尽快将那位齐小公子的去向告知于我,让我尽早将人找到回去交差, 也能帮你彻底从此事中摘出去,何乐而不为?”
荣焉微微挑眉,而后轻轻笑了起来:“人是在我府里养了几日伤, 但是很快就能下床行走了,殿下您说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到底去了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人提前告诉我要看着他的行踪,不准他离开啊,殿下此刻问到我头上,不是无理取闹?”
“你还真是……”高淳抬手轻轻地敲了敲桌案,“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容之,”他侧过头,朝着一直沉默地站在身侧的梁稷看了一眼,“容之,把荣公子带上,我们先回去向父皇复命吧。”
梁稷面色平静,一双眼却深沉似水。听见高淳的话,他深深地凝视着荣焉,良久,终于说了进到这房内的第一句话:“荣公子,走吧。”
瑞银上前一步挡在荣焉面前:“梁将军,我家公子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荣焉徐徐起身,拍了拍瑞银的肩:“反正也没有关系,去见见圣上也没什么关系。也省的别人转述之后,我反倒解释不清了。”
瑞银下意识地就抓紧了荣焉的衣袖:“可是,公子……”
“没事,瑞银。”荣焉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按坐在椅上,“我晚上想吃点清淡的,你让人去给我准备。”
瑞银抿着唇看了看房间门口等候的宿卫,最后又深深地看了梁稷一眼,应声道:“好。”
高淳嘴角噙着笑看着面前的一切,等瑞银退出房间后,才让门口的宿卫退到府外,自己起身也向外走去。
荣焉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高淳出了门,梁稷跟在他身后一步之外。荣焉没有回头,却也能感知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从方才他们进门开始,荣焉就尽量控制自己不去与梁稷对视。他知道梁稷让人传信的缘由是希望他能带着苡仁一起逃出陇城,看见他仍留在府里一定是讶异加气愤。
不管梁稷如何打算,但荣焉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方才这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从行宫而来,此刻马匹都拴在荣焉府门口。荣焉出了大门,盯着那几匹马看了看,突然道:“没备马车吗?这么大热的天,殿下不是打算让我就这么晒着往行宫去吧?”
高淳已经翻身上马,闻言终忍不住皱起眉头,倒是梁稷先开了口:“陛下正在行宫等着结果,此行不能耽搁。”
高淳似乎十分讶异梁稷会开口,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而后才笑着转向荣焉:“你也听见了,不是本王刻意为难,只是圣命难违。”
荣焉摊了摊手:“殿下都不敢违背,我还能说什么呢?”
话落,他缓缓地走近,在几匹马间转了转,口中嘟囔着:“那我可要挑一匹乖顺一点的。”
“你骑这匹。”梁稷突兀地开口,众人下意识扭过视线,发现他所指的是身前那匹通体黝黑,毛色油亮的骏马,不由诧异——
在场之人都清楚,那是梁稷的坐骑,眼下他居然要让给这个魏国的小质子?
高淳倒是一脸见怪不怪:“那容之给自己选一匹马,尽快赶路吧。”
荣焉目光复杂地看了梁稷一眼,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地顺了顺马鬃,而后翻身上马。
梁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荣焉在马上坐稳之后才有了反应,转身朝着高淳身边的一匹白马走去。
变故在此刻突兀而生。
原本要去骑马的梁稷突然跃起,竟是当胸一脚将高淳从马上踹了下去,在场的宿卫都愣在当场,还没等回过神来,梁稷已然跃到了荣焉所在的那匹马上,一甩马鞭,二人一马疾驰而去。
梁稷那一脚似乎是留了分寸,纵使如此,跌坐在地上的高淳还是觉得胸口闷痛,好像有什么堵在喉间,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咳嗽了几声,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几个宿卫都是久跟在梁稷身边的手下,素来敬重自家的将军,能在今日当值与梁稷一起替圣上做事本觉得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眼睁睁地看着梁稷从眼前消失,才被高淙的咳嗽声惊醒,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纪王殿下,您……您没事吧?”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开口,“梁将军他……”
高淳抬手抹去唇边沾染的血迹,又轻轻地按了按胸口,才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盯着梁稷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勾了下唇角,一个笑容转瞬而逝,“先回行宫,向父皇复命。”
几个宿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应了声:“是,殿下。”
陇城外的山路上,一匹黑色的骏马载着两个人朝着山上疾行。
头顶的日头正当空,火辣辣地照在脸上。荣焉整个人被梁稷圈在怀里,对方的体温蔓延过来,让他整个脊背都被汗水浸透,但荣焉却无暇顾及。
他方才受到的惊吓并不比那几个宿卫少,他知道梁稷看到自己未离开一定会有别的打算,却怎么也没料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对高淳动手,并且堂而皇之地带自己逃出了城。
“梁稷,你……”
荣焉思绪回转,扭过头去看梁稷的脸,正对上那双永远会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也跟着忘记,最终只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要说什么?”梁稷扶正他的身体,凑到他耳边问道。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让荣焉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方才那一脚不会把高淳踢死吧?”
“我以为你会有别的话想问我。”
梁稷微垂眼眸,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在见到荣焉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打算,但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真动了杀心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高淳若是就这么死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动了动手掌,找到荣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天气炎热,二人一路奔波而来,手上都是黏湿的汗水,却谁也没有放开。
“他没事,我留了分寸。”梁稷淡淡道,“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那你……”
“待会再说吧,”梁稷止住了荣焉后面的话,朝前面指了指,“马上就到了。”
荣焉顺着去看前路,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竟然有一点熟悉,他张了张嘴,扭头看了梁稷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骏马在半山腰一间简陋的草屋前停了下来,梁稷率先下了马,而后将荣焉也扶了下来,把马牵到树荫下吃草。
荣焉内心复杂地站在草屋前,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去找梁稷的身影。
梁稷从马上拿下一个水囊,递到荣焉手里:“时间太仓促了,我只能想到这里。我们先进去歇一会,再作打算。”
荣焉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水囊,回过头看身后的草屋,半晌,才低低道:“梁稷,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水囊打开,喂到梁稷唇边,“前世你将我带回宫中,并没什么愧对于我的。后来我想过,就算那一日你真的放我走了,也总会有别的人来抓我。高淳苦心布置下那么大的一个圈套,怎么可能让我那么轻易逃脱。带我回宫,由寿光帝派人看押,之后彻查此事洗脱我的嫌疑,是你那时候能做的最好选择。”
“或许当时我……但我早就想清楚了,所以我没有怪你。”
梁稷握着荣焉的手腕,先喂他喝了水,自己又喝了一大口后,将水囊收好,拉着荣焉进草屋里庇荫。
草屋内的一切与记忆之中并无差别,梁稷找了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让荣焉坐下,自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荣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早就不怪我了,可是我会怪我自己。”
前世今生,每每想起那一日的场景,梁稷都会问自己,若是自己那时肯伸手拉荣焉上马,带他离开,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每每念及此,他都只觉得心口剧痛,难以平复。
“所以我今日不是为了补偿你,我是在弥补自己。”梁稷的眸光幽深,仿佛有水光闪过,“哪怕今时今日与前世不再一样,我也没办法再让那样的场景重来一次。我只是想让你我都忘记那时的事情,将今日牢牢记在心底。”
“这样,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我们记得的都是,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紧紧地攥着你的手,从来都没放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前世带荣焉回宫导致他被害死从来都不是荣焉的心结,而是梁稷的。感谢在2020-07-16 15:39:28~2020-07-17 15: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4个;兵兵(无言奇兵)、青龙偃月、一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泠儿 9瓶;yueyue7711 5瓶;渔关 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