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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犹可追[重生] (贺端阳)


  荣焉方才说得口干舌燥,低头喝了口茶,突然发现面前还有个人影,不由疑惑道:“阁下还有事?”
  梁稷伸手从怀里摸出了样东西放到桌上,看了一眼从方才起就被荣焉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方才情况紧急俞任脚下失了分寸,需要用些药才能消肿。”
  荣焉盯着梁稷看了一会,唇畔漾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那多谢了。”
  “不必。”梁稷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已经被攥的发热的玉牌,“待查验后会立即奉还。”
  荣焉挑眉:“随意。”
  梁稷最后看了荣焉一眼,将那玉牌收进怀里贴身放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第3章
  房门从外面合上留下一声轻响,荣焉唇边的浅笑也消失的无影踪。他用左手将那药瓶拿起,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的确是上好的伤药。
  梁稷就是这样的人,外表淡漠,但关系到他在乎的人时又妥帖而周全。俞任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更胜兄弟,俞任年少莽撞,多年以来梁稷没少帮他收拾乱摊子。
  前世的时候,荣焉还因此而吃味过。
  检查了药瓶,荣焉才将一直缩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来。
  俞任自小习武,功夫底子自然没的说,方才又本着抓刺客的目的,那一脚毫不留情面,荣焉脆弱的右手腕当场就没了知觉,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又红又肿,痛意也在逐渐的扩散。
  不过对比前世右腕被直接折断的痛楚来说,也不是无法忍受。
  人在经历许多苦楚之后,就可以忍耐许多事情了,比如——荣焉看了看掌心的药瓶,若是从前,他宁可疼死,也不会接受那人为了别人而给的关切。
  荣焉将药瓶握在掌心,抬眼打量整间驿舍——周周转转一大圈,他最后还是住进了这里。让他不得不感慨世事变化无常,总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就像他也从未想过,惨死之后居然还会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虽然家国破灭的命运来不及改变,但他最起码还有机会改变结局。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总显得过于矫情,费了那么大力气又回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感念伤怀的。
  荣焉拿着药瓶刚准备给自己上药,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多日的粗布衣衫,上面斑驳着尘土和血渍,看起来格外碍眼。荣焉毫不犹豫地起身拉开房门吩咐道:“给我送些热水来,另外再找一身干净的衣衫。”
  门外的两个守卫俱是一怔,还没等回过神来,房门已经关上,丝毫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梁稷正站在院门外与俞任商议驿馆值守之事,余光瞥见里面房门开了又关,两个守卫正面面相觑,不由皱眉,提声问道:“何事?”
  头一次见被看押的人如此嚣张,守卫正摸不着头脑,闻言立刻上前禀报荣焉的要求,梁稷微停顿,而后点了点头:“让人去准备吧。顺便送点吃食进去。”话说到这儿,见护卫面带不解,又补了句,“你们负责保卫他的安全,并不是看押,所以其要求若不过分,就顺他的意。”
  梁稷治下甚严,素有威信,守卫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反驳,当即领命下去让人给那位派头极大的“刺客”准备洗澡水和吃食。旁边的俞任满头雾水,想了半天才问道:“将军,你相信里面那人说的话?”
  “嗯。”梁稷淡淡应了一声,“殿下已经派人去调查,此事很快就会有定论。”
  “所以将军是早就觉得南魏使团不太对劲,方才由着那小质子动手?”俞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挠了挠头,“我就说那小质子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在将军眼前得手?”
  “我……”对上俞任崇敬的目光,梁稷既没办法承认,也不能否认,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便转了话题,“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尤其不许南魏使团的人接近这个院子。”
  说着话,梁稷向前走了几步,刚好瞧见了不远处安置南魏使团的院子,“派几个人暗地里守住这里,不要被发现行踪,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处理正事的时候,俞任从不含糊,立刻拱手:“属下明白,将军尽管放心。”
  梁稷点头,回过视线看了看荣焉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了驿馆。
  一直回到梁府,梁稷还有几分心神不宁。从今日一早那个假质子走下马车开始,一切完全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站在那里发什么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梁稷下意识回头,立刻恭恭敬敬施礼,“爹。”
  梁忠视线落在他身上:“才从驿馆回来?”
  “是。”
  “随我进宫,”梁忠道,“南魏质子当街被刺杀,这是你失职。”
  “爹,那个质子是假的,此事……”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对上梁忠的目光,梁稷自觉噤声,不管那质子是真是假,自己负责护卫南魏使团,现在事端既起,便不该推脱。
  皇城一如往日一般巍峨而又森严,重生以来这还是梁稷第一次入宫,熟悉的雕栏玉栋,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父子二人刚来到长乐宫前,寿光帝高裕的贴身近侍韩让便迎了出来:“太尉大人,您总算来了,陛下可等了有一会了。”韩让不愧是寿光帝身边的红人,办事妥帖周全,与梁忠说完话,还不忘朝着梁稷也见礼,而后恭恭敬敬地将这父子二人请进了大殿。
  殿内的氛围有几分凝重,太子高淙与纪王高淳分坐左右,一个颇为不耐地用指节敲着桌案,另一个神色自若地喝着茶。而寿光帝高裕似乎对于儿子之间的气氛毫不在意,正歪在软榻上小憩。
  韩让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太尉大人和右中郎将到了。”
  “嗯?”寿光帝未睁开眼,声音里含着几分睡意,“请进来吧。”
  “陛下,已经在殿中了。”
  寿光帝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翻身坐了起来,朝着正行礼问安的梁家父子二人点了点头,“年纪大了觉也多了,太尉莫要见怪。”
  韩让已经端了茶水过来,寿光帝喝了几口才清醒过来,视线从殿内转过,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还在呢,正好,现在太尉来了,把你们方才争执的事情说给太尉听听。”说着话,朝着韩让抬了抬下颌,“给太尉赐座,看茶。”
  高淙与高淳皆为当今皇后郑氏所生,高淙占了个“长”,名正而言顺;高淳占了个“贤”,在朝中颇受支持,久而久之,兄弟二人自然产生矛盾,在许多事上都针锋相对。今日这种情形,梁忠已经见怪不怪,自顾在椅上坐下,还顺带喝了口茶。
  前世的时候梁稷也没少见过这种场合,不过他虽与高淳私交甚好,却从不掺和其中,自顾垂首站在梁忠身后。
  太子高淙最先耐不住,抢先开口:“儿臣无意针对二弟,只是此次南魏使团来访关系重大,就算二弟先前打了胜仗,不将魏人放在眼里,也不该如此轻视,让南魏质子当街被杀,岂不是给了南魏发难的借口?”
  高淳只负责接待使团,护卫使团安危本是梁稷职责,太子却故意将此归咎于高淳。
  梁稷微皱眉,想要上前解释,却见高淳轻轻朝他摇了摇头,徐徐开口:“此事的隐情我已向父皇秉明,皇兄方才也听见了。我已经派人前往南魏调查此事,等水落石出之后,魏人不仅不敢因此事而发难,还要就假质子的事给我们一个交待。”
  “街上随意冲出来一个刺客说自己是魏国质子,二弟就相信,也未免太过天真了吧?”高淙嘲道。
  高淳也不急,笑吟吟回道:“是真是假,到时候自会见分晓,皇兄等等看就是了。”
  “二弟……”
  “好了,是要把刚才争执的话再原封不动地给朕重复一次吗?”寿光帝放下手里的茶盏,打断二人争执,转向梁忠,“朕命人传太尉来,就是想问问太尉对此事的见解。”
  梁忠起身回道:“不管那个质子是真是假,当着宿卫的面被人刺杀确是事实,驿馆门前围观百姓极多,此事造成的影响不小,当有人为此负责。”
  高淙面上的神情得意了几分,挑眉望向高淳,高淳垂眸,并不理其挑衅。
  梁忠的视线从这二人脸上掠过,而后继续道:“容之身为右中郎将,负责都城宿卫,今日事发之时,他又在场,当为此事负责。臣特将他带来,向陛下请罪。”
  梁稷闻言立刻跪倒在地:“请陛下降罪。”
  “父皇,太尉大人!”高淳看了梁稷一眼,“接待南魏使团的事父皇全权交给我来负责,容之只是协助,若要追责,儿臣才是主责。”
  寿光帝叹了口气:“太尉,朕叫你来是出主意的,怎么拉了自家儿子来请罪。今日之事,他虽有疏忽之过,但那‘质子’身份不明,也没性命之忧,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罚俸一个月当作警醒就是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几个人,“都起来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理,高淙极为不满,不由道:“父皇,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寿光帝已经有几分不耐,挥了挥手:“梁稷,你带人把那个刺客,还有南魏使团的所有人都看好了,至于此事到底怎么处理,等查清那刺客身份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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